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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图宴 花落谁家(1 / 2)

隔日清晨,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各路豪杰早已迫不及待。前一夜的风波似乎没有打消众人江湖人士的兴致,哪怕得知洛河图已经回到程不归手中。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程不归是厉害不假,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时过境迁,泰仁山庄早就沦为昨日黄花,日后江湖上谁说了算还不一定,何况洛河图也不是他程家的,凭什么就要听他程家一家之言?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暗夺不成可以明抢,明抢不成看上一眼总不过分吧?西域之行困难重重,冒着严寒及一路上的厮杀,千里迢迢有命来到采石城的人都是英雄好汉,要是连看上一眼也不成,那就顾不上黄金城大鹏王什么的。

说的也是,江湖中人杀人放火快意恩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那么多江湖规矩可守。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弄不到手,那在江湖上混还有什么意思?白驼宫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们才是活在世上的恶鬼,程不归的请帖都已经收到,闯一闯白驼宫又何妨?

正午之前,阳光照在白驼宫辉煌的宫墙上,深冬时节风冷依旧刺骨。今日非同往日,采石城上下一片紧张,白衣武士把守各处要道,巡逻间隔不断,快马来回穿梭,所有信息汇聚于白驼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按理说程不归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用不着这样战战兢兢。有道是有备无患总不是什么坏事,采石城鱼龙混杂,程不归做出这番姿态,在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同时,顺便也让江湖中人瞧瞧白驼宫的实力,免得江湖上的人把泰仁山庄程家给忘了。

西域道上哪天不是打打杀杀,对于居住在采石城的人而言,此情此景早就见怪不怪,虽说气氛紧张,一切却在井然有序中进行。至于身在采石城的江湖豪杰,谁心里都清楚,程不归不过是装模作样摆摆样子给他们看罢了,真想把这么多江湖上的高手一网打尽,只怕程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如此一来,一众江湖中人反倒众志成城,正午之前拿着程不归的请帖纷纷赶往白驼宫赴宴。

程不归在白驼宫宴请天下豪杰,消息不胫而走。梁肖月如期来到白驼宫门口,身为洛树云的大弟子,白驼宫这场宴会他没有理由不进去瞧个清楚,要不然洛树云让他护送杨家马场的商队到西域来干什么?可又苦于没有收到程不归的请帖,他心里清楚,没有请帖白驼宫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当然,这场宴会是不是场鸿门宴眼下谁都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今日免不了有一番是非。再者说,程不归和洛树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洛树云的徒弟,要他去见程不归,如果把性命丢在白驼宫,那可大大的不值当,原本他才懒得去惹一身是非。

梁肖月也有他自己的无奈,且不说李香书手段毒辣,要是让洛树云知道他背着洛英山庄为李香书和杨关山做事,仅欺师灭祖一条他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李香书这条贼船他已经上了,性命攸关,眼下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李香书为嫁祸严灼心把事情坐实得罪了程少依不说,这么多年精心伪装暴露无遗,如今再到采石城来,他只好躲躲藏藏。加之前夜的谋划再次搁浅,他并投鼠忌器,强龙不压地头蛇,采石城是程不归的地盘,他行事就更加小心谨慎。至于杨关山,他自诩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别人信以为真,江湖上的事自然轮不到他插手,再有,来到采石城以后他藏在哪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两位爷都不便出面,又不想如此轻易错过洛河图的任何消息,那就只能让梁肖月出面做他们的眼睛。进白驼宫固然是在冒险,总比不听李香书的话风险要小点,梁肖月视财如命,他不会和银子过不去,高风险高回报,只要有银子可拿,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要是硬闯,先不说程不归,把守白驼宫大门的刀斧手就会要他好看,况且梁肖月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正发愁时,一阵清风吹过,一条白影随风而逝不留一点痕迹。一股熟悉的味道跃上心头,梁肖月心头一惊,不敢多停留,追着影子远去的方向拔腿就跑。

追出采石城就不见了那人踪影,梁肖月做贼心虚,他气喘吁吁,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来人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就怕自己干的好事被那人看到,要是那样的话,那人引他前来并是一个陷阱。就算是陷阱他也一脚踩了进来,眼下想跑怕是晚了。梁肖月追悔莫及,都怪自己没有多留个心眼,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这时,“哈哈”一声大笑从身后传来,梁肖月吓出一身冷汗,他咬牙定了定神慢悠悠转身望去,白无常站在背后的沙丘上,身旁数个持剑的落英山庄弟子。众落英山庄弟子见到他,提剑拱手道:“大师兄。”

梁肖月成了惊弓之鸟,这声“大师兄”也把他吓了一跳。白无常见他心不在焉,呵呵一声道:“姓梁的小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梁肖月一愣忙答道:“晚辈岂敢。”

白无常打量他一番慢吞吞道:“谅你也不敢。”

梁肖月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道:“那是那是,在白前辈面前,晚辈哪敢有所隐瞒。”此言白无常十分受用,脸上露出笑意。梁肖月松口气拱手问道:“白前辈,你怎么到采石城来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白无常边走边哈哈大笑道:“洛河图要是落到旁人手中,那落英山庄的面子还往哪搁?是你师父让我来的。”

只要不是为了取自己性命,管他来做什么。梁肖月笑脸相迎吹捧道:“有白前辈在,谁不要命了敢和我洛英山庄来争洛河图。”

白无常一听不悦,停下脚步瞟了他一眼“哼”一声狠狠道:“不是你们师兄弟办事不利,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还让你们师兄弟护送杨场主到关外来,洛盟主已经够便宜你们的了,要是换了我,办事不利者只有死路一条。”

这番言辞,梁肖月又紧张起来拱手道:“晚辈无能,望前辈多多提携。”

白无常一挥手道:“也罢,看在你们千里护送杨场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件事到此为止。”白无常转身看着他问道:“这趟跟着杨场主出关,你们一定捞到不少好处吧?”梁肖月低头不答,白无常不再追问走开又问道:“杨场主怎么样了?”

显然此言话中有话,白无常和杨关山固然是故交,相互关心不足为奇,另一层意思,白无常是想问问杨关山这个时候到采石城来是不是另有它图。梁肖月为人奸猾,白无常话里有话他能听不出来?却故作不知恨恨道:“晚辈正要禀告前辈,杨场主的货让人给劫了。”

白无常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梁肖月跟上去道:“道上的传闻前辈没有听说吗?听说是严灼心干的。”

最近道上的传闻五花八门,梁肖月不说别人偏偏说严灼心,白无常知道他是在耍滑头,却没有拆穿他,转身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师弟呢?”被这么一问,梁肖月心跳加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无常逼上来喝道:“是不是你把他给杀了?”

梁肖月大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晚辈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那欺师灭祖的事,白前辈明察。”

白无常冷笑一声在他身旁徘徊着道:“姓梁的小子,你能哄你师父开心,可你骗不了我,你们师兄弟三人是什么货色我最清楚,我行走江湖少说也有二十年,你想在我面前耍滑头,还太嫩了点。”他停了停接着道:“宋青时常在你师父身边,深得你师父的信任,你师父的武艺他没有学到多少,倒是你师父的狠辣无情他有过之无不及,只要给足了价钱,他连你师父都敢杀,至于你……”白无常盯着他道:“姓梁的小子,你的胆子的确不如宋青,让你杀你师父,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可你这个人贪得无厌,这次护送杨家马场的商队出关,这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难道你就不想独吞那笔报酬?西域漫漫长路,杀个人什么的,这种事你还是做得出来的。”整个人都被白无常看得一清二楚,梁肖月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弹动不动。白无常从他身边慢慢走开再道:“陈道安狠毒不及宋青,贪婪不及你,愣头愣脑不会讨你师父欢心,可真要是到危难关头,你们师兄弟三人能为你师父挺身而出的,只有他一人。”说道着,白无常一伸手,从一个洛英山庄弟子手中拔出寒剑,不等梁肖月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将铁剑搭在梁肖月肩上,大喝道:“说,陈道安是不是被你给杀了。”

梁肖月哭丧着脸道:“晚辈说的句句属实,我真的没有杀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梁肖月欲哭无泪解释道:“我哪知道他去哪了?那天早上醒来,他就不见了,白前辈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杨场主。”他见白无常面无表情,手里的铁剑丝毫没有想收回的样子,急道:“前辈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是做了欺师灭祖的事,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无耻之徒真是毫无敬畏,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背着洛树云为李香书、杨关山做事,欺师灭祖已经是事实,当真不怕话一出口遭天谴不成。

白无常死死盯着他,他也盯着白无常。过了好一会,白无常呵呵一声笑一挥手,铁剑飞回剑鞘中,白无常转身背对他道:“今日的事就算是对你的警告,你最好多烧几炷香保佑你师弟平安无事,要不然小心你这颗脑袋。”梁肖月此时反倒是盼着陈道安平安无事,他同时更坚定效忠李香书的念头。白无常斜眼瞧了他一眼道:“起来吧。”

梁肖月忐忑的站起来抱手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白无常哈哈一声问道:“洛河图有什么消息吗?”

梁肖月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三天前白无常就到了采石城,他一到采石城并抱着四个美女夜夜笙歌流连忘返,哪还有空闲管别的事,昨夜发生的事他自然无暇顾及。白无常道:“在程不归的地盘上,哪轮得到我来多管闲事?关外的美人风韵热情,人生在世为了什么?快活而已。”说完哈哈大笑。

梁肖月也跟着笑出来道:“白前辈真会享齐人之福。”这话白无常爱听,刚才的刀光剑影赫然烟消云散。梁肖月愁眉苦脸抱手道:“听说洛河图已经回到程不归手中,今日程不归在白驼宫设宴宴请江湖中人,此刻宴会只怕已经开始了,晚辈本想混进去探探虚实,无奈白驼宫戒备森严,没有程不归的请帖晚辈束手无策,白前辈既然来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白无常笑道:“让他们先去闹吧,等他们闹够了,就是咋们出手的时候,咋们不如去找几个小妞喝喝酒乐呵乐呵。”白无常大笑着迈开脚步兴致勃勃往前走,梁肖月霉气全消,高高兴兴跟上去,一众洛英山庄之人又折回采石城。

白驼宫午宴如期举行,在此之前,各路英豪纷纷前来。但见桌上山珍佳味,美酒稀肴;酒是十八年的陈酿女儿红、菜是山药牡丹菊花芍药、下酒的是羔羊乳猪飞禽走兽;又见盛酒的酒具是邢窑白瓷天下无贵贱而通之,酒杯乃汝窑青瓷雨过天青云**,桌子凳子都用大理石精心打磨而成,摆在桌上的碟子清一色景德镇名窑,小到一双筷子也别具匠心,处处显示出白驼宫的富有显赫,同时显示出程不归对这场宴会的重视。

今日白驼宫高朋满座,左边是铁枪会阴司一伙,右边是黄河帮楚天错及手下,之后才轮到其他江湖中人。辛捷楚、云鬼、燕十七等人坐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方,大伙满当当坐了一桌。正前方主桌面前空无一人,除了鱼肠、李香书等人以外,该来的人如约而至。在主人没有出来见面之前,众人异常乖张,尽管酒杯中盛满美酒,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连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场面一片寂寥,叫人察觉出一番剑拔弩张的紧迫。

八个白衣武士夹道而来,一人高喝道:“程城主到。”

安静的场面的顿时被打破,众江湖人士纷纷站起来以视对主人的尊重。众人一同往门口望去,程不归大步走来,左右分别是程少度、蓝月、程少依,此外,严灼心、洛诗禾二人与之同行。二十年风雨历程,程不归的样貌变化不少,见他一副商人打扮,不像江湖上的豪杰,反倒像个有钱的老爷,他那一身英武之气未消散,因岁月沧桑变得容光焕发。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程不归大概就是如此。程少依在场众人早就见过,只是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她和白驼宫的关系。程少度、蓝月当然照过面,但从未像今日一般看得清楚,虎父无犬子大概就是如此。洛诗禾自是一脸的不情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至于严灼心,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众人最气愤的就是他。

程不归一行人来到主桌前排成一行,程不归放眼望去,他这些老朋友这二十年变化也不小,除了心狠手更辣,似乎野心更膨胀,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程不归笑盈盈一抱手道:“有朋自远方来,程某万分高兴,看来诗中云西出阳关无故人也不见然,在场各位都是中原武林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不少人是程某的故交好友,二十年了,能与各位相见,上天对程某还算不薄。”程不归转头看看左右之人道:“天玄阁阁主,小公子严灼心各位都认识,洛侄女是洛盟主的掌上明珠,不久将是程某的儿媳妇,各位也不陌生。”他看了程少依一眼道:“至于这位……”他忍住呵呵一声道:“我来给各位引荐,这位是程某的义女,小女要是给各位添了什么麻烦,在下替小女向各位赔罪,望各位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多多海涵。”

程不归话音刚落,程少依走上前一步一笑拱手道:“各位朋友,一路上多有得罪。”在场众人方才知道程不归从未放弃追查洛河图的下落,难怪当初程少依要杀了龙王。

接着,程不归转向程少度、蓝月道:“犬子少度,大鹏王的妹妹蓝月,各位都是见过的。”一一介绍完,程不归一摆手道:“各位远來是客,要是程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各位,都请入座吧。”众人一听纷纷坐下来,程不归等人就此在主桌入座。众人刚坐下,就听程不归道:“该来的人都已经来齐了,还有两位朋友没有到,程某这就清她们出来与各位相见。”程不归一挥手,从外面走来四个武士,引着花依怒和袁虹一前一后走进来。

见到花依怒,花蕊轻声脱口而出道:“花姐姐……”此前程少依还说帮她们寻找花依怒的下落,原来花依怒的失踪就是白驼宫干的好事,花蕊气愤不已,站起来就要说话。花葵见状急忙拉住她,今日这种阵势,哪轮得到她们说话,只要花依怒平安无事,算账的事日后再说。

这口气楚天错就咽不下去,袁虹是黄河帮的下属,黄河帮找袁虹那么久,原来人在程不归手上,黄河帮和程不归一项井水不犯河水,程不归抓了黄河帮的人,在这么多江湖中人面前,他这是做给谁看呢?楚天错拉长脸阴森森道:“程兄,黄河帮的下属犯了什么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由我这个帮主来处置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不归解释道:“楚兄别误会,这位袁少侠负了伤正好被程某的人撞见,程某带他回来养伤,着实没有得罪楚兄的意思。”说着,花依怒、袁虹已经来到跟前,程不归一摆手道:“花姑娘、袁少侠,二位请坐。”

哪有下属坐在主人身边的道理,那还要楚天错这个帮主做什么?袁虹不想节外生枝,主动退到楚天错身边。花依怒走到严灼心身边坐下来,她目光当中充满怒火,既是对严灼心出尔反尔的失望,也有对程少依仇人相见的怀恨在心,同时她还察觉严灼心和程少依之间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加之见到辛捷楚心里那种苦涩,她故意坐到严灼心身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就是想让程少依和辛捷楚看到严灼心和她坐在一起,让她们尝到苦涩的滋味。谁知她做得一切不过是庸人自扰,没有让别人痛苦,反而叫自己倍感煎熬。

花依怒一项感情用事,简单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会变得复杂,久而久之她往往左右难以自圆其说,到头来害苦了自己不说,让关心她的人跟着她伤心难过。花依怒是个很重情感的人,从一而终是她做人的标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不管付出多少她绝不会回头。她对严灼心的感情如此,对日月宫的牵绊亦是如此。她陷入一个怪圈,兜兜转转总是回到原点,越是这样,她失去的就会越多。是她不甘心吗?或许不是,用另种解释可以清楚的说明她所有的坚持。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守梦人,她坚持的以为一个人应该对一份感情认真负责,哪怕伤痕累累的是她;她坚定信念,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因是月宫如给了她一条命。可惜江湖无情,她认为对的这些事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对,没有人能理解她,包括严灼心。可她身上那种从一而终的勇气却是这片江湖最欠缺的品质,奈何人人都在忽略这种品质,初衷一词已是风雨飘摇。

前夜严灼心与她见面并不愉快,二人大吵一架惶惶而终。她和严灼心之间的感情不也是陷入一个怪圈当中吗?她们之间见面不会有多少嘘寒问暖,总会因一场争吵而结束。奇怪的是这场漫长的拉锯没有冲淡她们之间的感情,看似貌合神离的两个人在危难关头就会想到对方,那种信任高于生死之上,只因她们都知道,她们的生死荣辱从她们相识那一刻起就联系在一起。

的确,严灼心没有她坚定,在花依怒面前他应该感到惭愧。虽说严灼心崇拜英雄,可他做了个江湖浪子,花心就罢,有时候还难免游手好闲,怪不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在花依怒眼里他又算什么呢?是花依怒离他越来越远,还是他离花依怒越来越远?正义是什么?邪恶是什么?恩是什么?怨是什么?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清。

群贤毕至,程不归站起来端起酒杯道:“今日程某在此设宴,一者与各位江湖上的英雄共聚朋友之谊,二来庆祝洛河图失而复得,这三者……”程不归哈哈大笑一声看了洛诗禾一眼道:“这第三嘛,想必各位都知道,程某诚心与洛盟主修好,如今洛河图已经回到程某手中,程某必定派得力之人送往洛英山庄,成全犬子与洛侄女的婚事,到时候免不了还要劳烦各位来喝杯喜酒。”这么说洛河图真的已经回到白驼宫,众人一阵一轮之声,他们可不管程不归的儿子娶了谁,就算娶了个七仙女他们也没有兴趣,众人感兴趣的只有洛河图。程不归一举杯道:“略备薄酒不成敬意,程某先敬各位一杯。”话是说出去了,谁知在场众人无动于衷。程不归颇为尴尬问道:“怎么?各位……”

话没说完,云鬼哈哈大笑打断他的话站起来道:“程庄主,你还没有瞧出来吧?想必是你这里的酒水不合在场诸位朋友的胃口。”

程不归大笑一声道:“云大侠真会说笑,白驼宫好酒有的是,要是这十八年的陈酿女儿红不合各位朋友的胃口,在下这就让人换别的酒来。”

燕十七端起酒杯站起来道:“程庄主,别说是十八年的女儿红,你换了一百八十年的女儿红,只怕也难以满足在场各位朋友的胃口呀!”他一举杯笑道:“程庄主如此热情款待我等,哪怕是一杯水,在下也是要喝的,燕某敬程庄主。”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同桌的云鬼等人见状,纷纷举杯将酒饮下。

燕十七等人已经喝了,在场众江湖人士不好驳了程不归的面子,阴司站起来笑道:“程兄多虑了,哪是这酒不合我等的胃口,只是我等冒昧前来多有搅扰,要程兄如此破费,我等实在居心不安呀。”说着,举杯道:“既然程兄如此盛情,我等却之不恭。”阴司举杯畅饮,在场江湖中人这才把酒饮下。

一杯饮罢,程不归满上第二杯道:“这第二杯酒,在下要敬阴兄。”阴司一愣,当年攻打泰仁山庄,铁枪会是有份的,程不归这是什么意思?阴司心中七上八下。程不归道:“在下与阴兄是多年的旧识,想当年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时过境迁,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在下远居关外,实在不知阴世侄与洛侄女已有婚约,是在下大意,还望阴兄不要怪程某横刀夺爱。”阴司一听长叹一声,阴狮已死,说这些有什么用。程不归叹息道:“阴世侄英年早逝,程某痛惜不已,倘若阴世侄尚在人世,程某愿意将爱女嫁与他为妻……”程不归停了下来,忍了忍道:“也罢,在下与阴兄之情谊,全在这杯酒里。”

虚情也好,假意也罢,程不归说到阴司的痛处去,在场众人鸦雀无声,尽管看二人的表演。严灼心暗自苦笑,自己见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身处这样一个江湖,他能如何?他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饮罢,但愿今天醉个昏天黑地,全当听到的都是醉话。

刚放下酒杯,只听辛捷楚道:“程庄主是江湖上的英雄前辈,你的武功人品我想在场各位只怕没有一人能及,况且泰仁山庄、洛英山庄本就是世交,程庄主的爱子要是娶了洛盟主的千金,这桩婚事自然门当户对,不过程庄主,这位洛大小姐在中原武林当中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多少英雄豪杰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我想那位不曾谋面的程家公子程少依一定是风流倜傥,程庄主远居关外,大家到采石城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何不请他出来见见,好让大伙瞧瞧程家二公子的风采。”

辛捷楚此言无非是试探程不归之意,严灼心悔不该当初和她说那么多。但辛捷楚想的也太简单了,整件事既然是程不归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又怎么会不事先想好对策呢?严灼心轻轻放下酒杯偷偷看了程少依一眼。程少依正好抬头望向他,两人目光相对,程少依冲他轻轻一笑,心虚的反倒变成严灼心。

在场江湖中人对是谁程少依也没多大兴趣,只是辛捷楚的话不能不答,免得惹人怀疑。程不归微笑着抱手道:“真是对不住各位,本该让犬子来拜见各位英雄,犬子眼下在大鹏王身边闭关修炼,还望各位见谅。”

辛捷楚不过因严灼心当初的话疑惑罢了,毕竟天玄阁阁主不是她,如果严灼心事事都对她说,她反而觉得没意思。程不归这样一答,事情并不了了之,至于旁人,他们本就心不在焉,程不归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瘦条使单刀的青衣汉子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猛的站起来喝道:“程庄主,酒也喝了,旧也叙了,是不是该谈谈谈正事?”此言一出,不温不火的场面骤然被打破,众人齐刷刷盯着程不归。

程不归扫视众人,安静片刻哈哈一声道:“各位朋友,有话不妨吃完饭再说。”说着,坐下来。

刚坐下,那人抓起桌上的酒杯往地上一摔,拍着胸脯骂道:“谁有心思吃这顿饭?你当大伙都是酒囊饭袋不成?姓程的,实话告诉你,当年放火烧你泰仁山庄就有老子一份,想要报仇尽管冲老子来。”

只听“啪”一声响,蓝月一掌拍在酒桌上,桌上的酒杯飞了起来,蓝月顺势手一挥,酒杯径直朝那青衣汉子飞去。酒杯上一股强劲的内力势不可挡,杀气直逼那青衣汉子。那汉子大吓,抓起单刀横在胸前一挡,“当”一声响,酒杯没有丝毫破损,反倒是那汉子手里的单刀折成两截。此等厉害手段令人瞠目结舌,在场众江湖中人惊得“啊”一声纷纷站起来,但见酒杯中的酒洒了一地,那汉子惨叫一声血溅当场。

燕十七凑上来一瞧自言自语道:“鬼头刀薛青……”说着,回头看了同桌几人一眼。

那青衣汉子名叫薛青,因为刀法精湛,使的是一把单刀,素有鬼头刀的称号,在武林当中虽说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却也是威震武林的人物。蓝月仅凭一支小小的酒杯,一招之内便将他当场打死,如此威慑之力在场的江湖二流之辈无不退避三舍,免得落得同样的下场。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来,那鬼头刀是他自己找死。二十年前那件事,洛树云才是主谋,其余的人都不过虾兵蟹将罢了。虽说泰仁山庄早就不复存在,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在程不归眼中,薛青之流不过是别人的走狗,萤烛之光和日月争辉岂不是太不自量力?就算蓝月不出手,程不归也会出手教训他,要不然,白驼宫的面子往哪里割。

见众人脸色铁青,程不归叹息道:“这位薛兄二十年前与在下也算故交。”程不归看了洛诗禾一眼,见洛诗禾正惊叹于蓝月的武功修为,他并接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程洛两家马上就是姻亲,这位薛兄这种时候搬出二十年前的事,显然是不想看到我程洛两家的好事,那就是别怪程某不讲情面。”说到这里,两个武士上前来将尸体拖了出去,程不归换了一脸笑容摆手道:“各位都请坐,别让他坏了大伙的兴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兴致可言,众人半推半就坐了下来,楚天错冷笑一声站起来道:“杀得好,这种人就算程兄不杀,楚某的毒掌也绝饶不了他。”楚天错真会寻机说客气话,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未必就是这样想,只怕看到今日白驼宫越乱他反而越高兴。楚天错慢悠悠转过头来道:“程庄主能对过往的事情既往不咎,足见英雄本色,以洛河图为聘礼求娶洛侄女,足见程庄主之诚意,程公子与洛侄女喜结连理,一桩婚事若能化解一段仇怨定能成就武林中一段佳话,楚某先在此恭贺程庄主。”接着并图穷匕首见,楚天错冲程不归一拱手道:“程庄主,楚某是先礼后兵,你也别怪楚某不给面子,虽说你已经退出江湖二十年,可江湖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今日咋们是旧友相聚,不妨有话好说,依楚某看,用不着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程不归还没有开口,程少依并笑道:“楚帮主,看来你是存心不让大家好好吃饭呀。”

史文天哈哈大笑道:“此言差矣。”说着,站起来笑嘻嘻对在场众人道:“话说明白了,这顿酒喝起来才有滋味,大家说是不是?”史文天就爱凑热闹,他的话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应和,蓝月的震慑忽然间被众意冲散。史文天见众口一词,心中满是欢喜拱手道:“程庄主……”之后转向程少依摆手道:“还有这位严姑娘,在场诸位英雄都是这个意思,依我看还是说清楚为好。”

程少依最讨厌奸猾狡诈之人,要论嘴皮上的功夫,十个史文天未必是她的对手,只是程不归不想让她再说下去瞟了她一眼,她只好偃旗息鼓就此打住。程不归呵呵一笑客客气气的道:“既然是大家的意思,楚帮主、史兄,二位有什么话尽管说来,程某聆听教诲。”说完坐了下来。

此等出风头的大好机会史文天怎会错过,他笑着走了出来道:“程庄主为人光明磊落,岂是我等能比的,今日大伙因何聚在此地想必程庄主心知肚明,洛河图失而复得可喜可贺,可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在下以为,程庄主义薄云天,想必不会让大伙吃亏。”

什么义薄云天,什么光明磊落?泰仁山庄不就毁在这两句话上。自程不归以下,程家人面无表情你看我我看你,用这两句话换你全家人的性命,在场之人谁要是愿意,对他说上百遍千遍又何妨?

史文天的话程少依不以为然,她不顾程不归反对也走出来轻轻一笑道:“江湖规矩见者有份,这话说的好,敢问史大侠,阁下见过洛河图长什么模样吗?”

史文天被问得无言以对并恼羞曾怒,换了副阴森的脸慢吞吞道:“史某自然没有见过洛河图,武林中人谁不知道,见过洛河图真容的只有程庄主和洛盟主两人而已,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程少依走到史文天身边道:“既然世上见过洛河图的只有洛盟主和爹两个人,这不就结了,如史大侠所言,江湖规矩见者有份,也就是说洛河图的归属是我程家和洛英山庄之间的事,与诸位何干?”史文天一听哑口无言,气得一甩长袖坐回原处去。

程少依转身往回走,洛诗禾心中暗喜,史文天一句见者有份让这些来争夺洛河图的人皆闭上嘴巴,日后看这些人还拿什么理由和洛英山庄一争高下。眼下看来,洛河图已经是手中之物,在场江湖上黑白两道之人的阴谋阳谋皆摆上了台面,就看程不归如何应对。此次关外之行让洛诗禾亲眼目睹程家势力与日俱增,今日若是在此拼个鱼死网破,日后岂不少了洛英山庄不少麻烦。

可惜的是在场这么多江湖中人,偏偏没有见到李香书的踪影,洛诗禾在人群中反复寻找,心情随之一点点的失落。也许李香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感情容易让人迷失自我,洛诗禾坚信李香书对她的感情可是真的,她能找到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

花依怒心里全是不痛快,别人无话可说,她却是不吐不快。原本她与严灼心之间的事在这么多江湖中人面前不便说,但严灼心有负于她的感情不说,三番五次骗她,是可忍孰不可忍。花依怒咬牙站起来喝道:“严灼心,你说过会把洛河图给我,你出尔反尔不守信义,那就别怪我无情。”要是手中有把剑,花依怒真想一剑刺严灼心一个透明窟窿。她说着端起酒杯道:“程庄主,这几日多谢照顾,花依怒告辞了。”花依怒将酒杯里的酒饮尽,转身从酒桌前离开,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斜眼瞟了严灼心一眼狠狠道:“严灼心,咋们之间的帐出去再和你算。”

花依怒大步走出去,花葵四姐妹提起剑纷纷跟上。没走出大门,就听到程少依在身后道:“花姐姐,你就这么走了吗?”

花依怒停下脚步恨恨道:“怎么?你还想往我酒里下药?”

众江湖人士闻之神色大变,在场之人哪个不是玩弄阴谋的高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众人看来司空见惯,无论何时何地,自然不会轻信于人。大家都喝了白驼宫的酒,就怕程不归在酒中做了手脚,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程不归要想给大伙来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可再简单不过。

在这么多人面前,程家人不好强留花依怒。程不归再次阻止程少依的话对花依怒道:“花姑娘要走,程某绝不强留,姑娘请便。”

只听程少依调戏的在背后道:“花姐姐慢走。”花依怒一行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本指望花依怒为大伙带这个头把水搅浑,花依怒一走了之,愿望又一次落空,在场之人岂能甘心?要不然怎么说拜佛不如求己,想要实现愿望,到头来凡事还要靠自己。大伙好话说了一大堆,程家人装傻充愣巧舌如簧,当年义薄云天的程不归一样滑的像条泥鳅,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大伙染指洛河图。大家提着脑袋来到采石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武林中人性情本就刚烈,一来二去大伙的耐心差不多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众人越发显露出狼性本色。

楚天错轻咳几声右手捂着嘴道:“姑娘巧舌如簧楚某佩服,世上的事不外乎一个理字,姑娘所言赎楚某不敢苟同。”

程少依“哦”一声眉头一皱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楚帮主一项喜欢用毒掌和别人说话,没想到还知道这个理字,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一笑拱手道:“敢问楚帮主,晚辈哪里说的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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