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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唇枪心剑(1 / 2)

阳景这一拽力量甚大,来人站立不稳,反被江小流带得向前撞出。阳景叫了声“好”,左掌呼地挥出,“滔天炁”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二人。来人一手抓着江小流,一手向前拍出,两人双掌相接,那人车轮一般向后翻滚,只听丁零当啷,铁链又被扯得笔直。

阳景只觉对手内劲浑厚,震得他手掌发麻,不由得怒喝一声,右手用力,又将空中的两人拉扯回来。眨眼之间,他与来人距离拉近,阳景看清对方面容,不由大吃一惊,冲口叫道:“是你……”

来的正是乐之扬,他不待阳景说完,双腿闪电霹雳一般踢出。阳景上下遮拦,手忙脚乱,只听笃笃连声,阳景连接三腿,便也退了三步,一股软麻顺着手臂直窜胸口,半个身子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阳景支撑不住,只好丢开铁链、纵身跳开,乐之扬趁势一个盘旋,抓着江小流飘然落地。

旁观的众人无不惊奇,乐之扬刚才连攻带守,一口气逼退阳景,身法飘逸如龙,放眼东岛也不多见。

乐之扬低头一看,江小流口鼻流血,已经昏了过去,不由心中大怒,冷冷瞪着阳景。杨风来眼看弟子重伤,自觉脸上无光,转向明斗怒道:“明斗,令徒好本事啊。”

“不敢!”明斗淡淡说道,“杨尊主,你也教得好徒弟。”

“好什么?”杨风来啐了一口,“裤子也输光了!”明斗笑道:“杨尊主误会了,我没说江小流,我说的是乐之扬。”

杨风来一愣,叫道:“你说什么?”明斗说:“他的‘无定脚’不是你教的吗?”

杨风来瞪眼大怒,叫道:“谁教他谁是王八蛋。”明斗眼珠一转,点头又说:“我明白了,一定是江小流自作主张,将武功偷偷传给了乐之扬!”

乐之扬身法飘逸,与龙遁流的功夫有些相似,杨风来听了这话,暗生疑惑,打量乐之扬一眼,扬声说:“姓乐的小子,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乐之扬笑道:“我说神仙教的,你信不信?”杨风来呸了一声,骂道:“我信你个屁!”乐之扬笑了笑,又说:“江小流是你的弟子,对不对?”杨风来道:“是又怎样?”

乐之扬道一声“好”,一晃身,抢到杨风来面前,双手向前一送,将江小流递到他的怀里。杨风来不及细想,顺手接过,乐之扬又是一晃,笑吟吟退回原地。

东岛之中,杨风来的身法数一数二,乐之扬送人入怀,他竟然没能躲开,即便事发突然,也是大大的丢脸。如果不是人体,而是刀剑,这一下岂不洞穿了心腹?杨风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瞪着乐之扬说不出话来,云虚也徐徐起身,手拈长须,皱起眉头。

阳景眼看乐之扬大出风头,心中大不服气,厉声叫道:“乐小狗,你少得意了,老子……”话没说完,乐之扬欺身而进,啪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阳景措手不及,眼前金星乱飞,只怕还有后招,慌忙跳开数尺,但觉左颊**辣疼痛,口中扑地一声,吐出一颗牙齿。

乐之扬拍手笑道:“我的儿,老爹我这一巴掌打得如何?”

“放屁。”阳景暴跳如雷,“我是你爷爷,我是你祖宗。”

“此话不通。”乐之扬摇头说道,“爷爷是爷爷,祖宗是祖宗,你当了爷爷,又当祖宗,难道自己给自己当儿子?”

阳景气得发昏,晃身一脚向前踢出。这一招出自“无定脚”,落入乐之扬眼里,出脚草率,破绽多多,他向后一跳,双脚忽左忽右,彼此为轴,旋风急转,让过阳景的腿势,左肘顶向他膝弯处的“委中”穴。明斗咦了一声,冲口叫道:“这是乱云步!”

阳景应声收脚,左掌向前一招,劲力势如水中漩涡,环环相连,绵绵送出。

乐之扬移步转身,飘然后退。阳景这一招本是陷阱,对手一旦接战,必被“涡旋劲”拖住,那时他右掌的“滔天炁”向前涌出,自然无坚不破,一举锁定胜局。谁知道乐之扬避而不战,后招统统落空,无奈之下,他跨出一步,左掌向前推出。

乐之扬哈哈一笑,左掌迎出。二人掌力相接,阳景的掌力变放为收,“滔天炁”忽又变为了“涡旋劲”,掌心生出了一股绝大的吸力。

乐之扬心知让他吸住,“滔天炁”一来,势必难以抵挡,当即刚劲外吐,一股大力撞上阳景的掌心。阳景手掌发麻,马步动摇,后面的招式稍稍一缓,乐之扬趁势跳起,右臂折叠起来,以古怪角度向前挥出,只听啪的一声,阳景又挨了一记耳光,右脸剧痛难忍,慌忙收了掌力,向后跳开数尺。

“北溟折翼!”明斗又惊又怒,“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鲲鹏掌’?”

其他的东岛首脑也是面面相觑,更加坐实了心中的怀疑——乐之扬身为杂役,偷学了本岛的武功,但若是偷学,又未免学得太好,这一招“北溟折翼”尽得真传,用得十分精妙。

阳景口鼻流血,双颊高高肿起,就像是一只大大的猪头。他只怕乐之扬乘胜追击,双掌没头没脑地一阵乱舞,一会儿“涡旋劲”,一会儿“滔天炁”,掌风呼呼作响,笼罩一丈方圆。

乐之扬使出“乱云步”,拳脚凝而不发,绕着他走了几步,忽一矮身,双拳齐出。阳景刚要遮拦,拳势忽又散开,化为一片虚影,穿过他的手臂,击向他的腰间。

拳风及体,隐隐闷痛,阳景慌忙收手护住腰间,哪知顾此失彼,眼前一花,乐之扬一拳飞来,正中他的鼻梁。阳景鼻血长流,脸上酸楚无比,眨一眨眼,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忘忧拳,这是忘忧拳……”明斗怒气冲冲地还没叫完,乐之扬的拳头急如星火,穿过阳景的掌风,扑地击中他的左肩。

阳景倒退两步,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明斗看得心急,锐声高叫:“阳景,以静制动,别跟这小子比快!”

阳景应声醒悟,稳住身形,左一招“涡旋劲”,右一招“滔天炁”,两大奇劲一收一放,一守一攻,绕身盘旋,守得风雨不透。乐之扬几次靠近,均为逼开,只好使出“乱云步”,脚下纷纭变幻,绕着对手游走。

掌风过耳,呼呼作响。乐之扬听见风声,心有所动,仔细看去,阳景的双掌一推一送,掌力一放一收,俨然弹琴鼓瑟一般,只不过,乐师弹的是琴弦,他弹的却是真气。

乐之扬灵机一动,想起《灵感》篇里的那句话:“气为之弦、风为之管,水磬雷鼓,振动万物……”之前他不解其意,这时恍然大悟,倘若劲气为弦,阳景挥手之间,分明弹奏的就是一支乐曲,尽管没有声音,可是节奏宛然。只不过身为琴手,阳景弹得实在拙劣,调子断断续续,节奏也是一塌糊涂。

这一张无音之琴,双耳无法听见,真气却能感知得到。乐之扬“聆听”时许,跨上一步,左拳向前轻轻一晃。阳景如惊弓之鸟,慌忙挥掌相迎,这一变招,节奏生出混乱,乐之扬趁机出脚,就在阳景前招未尽、后招未出的当儿,脚尖轻轻一挑,穿过他的掌势,托地踢中了他的肘尖。

阳景半身软麻,左手无力垂下,慌乱间后退一步,右掌使出“滔天炁”劈出。这么一来,好比单手弹琴,只有弹得更坏。节奏一乱、空门大露,乐之扬看得清楚,轻飘飘一指挥出,穿过重重阻隔,点中了他腰间的“五枢穴”。

“这是千芒指!”明斗大吼大叫,禁不住握起双拳。

阳景要害中指,迭迭后退,还没站稳,乐之扬的“无定脚”跟踪而至。这一脚若有若无,正中对手小腹,阳景惨哼一声,飞出一丈多远,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连隔夜的饮食也呕吐了出来。

乐之扬不及收脚,一股大力从旁涌至。他闪身跳开,转眼看去,明斗一手叉腰,一手扶起阳景,厉声叫道:“臭小子,胆敢偷学我东岛的武功?”

乐之扬定一定神,转眼看去,四周的东岛弟子均是望着自己,目光十分不善。不知怎的,面对众人,他不但不怕,反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豪气,笑了笑,大声说:“明尊主,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学了东岛的武功?”

“还敢狡辩?”明斗指手画脚,唾沫乱飞,“你刚才用的什么?先是无定脚,再是乱云步,还有鲲鹏掌、忘忧拳、千芒指,哪一样不是我东岛的武功?”

乐之扬笑道:“这话可不对了,你说的这些武功,都是当年释家的功夫,释家早已离开了东岛,我学他家的功夫,又跟东岛有什么关系?”

明斗听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其他的弟子纷纷叫骂:“强词夺理……不知所谓……无耻之徒,偷学武功还有理了?”

明斗听到骂声,更加理直气壮,回头向云虚拱手说:“岛王明断,此人身为杂役,偷学武功,按岛规,理应断手挖眼,以儆效尤。”

童耀一边听着,心中大急,两年前他亲自试过乐之扬,这小子软手软脚,连马步也无力站稳,不知何以两年过去,练成了一身惊人本领?阳景学会了“碧海惊涛掌”里的两大奇劲,小一辈之中少有敌手,遇上乐之扬却是处处受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要知道,杂役偷学武功是重罪,任由明斗发挥,乐之扬必遭灭顶之灾,可恨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压根儿不知大祸临头。

正觉束手无策,忽听有人冷冷说道:“他没有偷学武功!”

童耀掉头看去,叶灵苏迈步出列,默默盯着明斗。明斗眨了眨眼,困惑道:“叶师侄,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灵苏漫不经意地说,“他的武功是我教的。”

众人一片哗然,乐之扬也吃了一惊。云裳看了看叶灵苏,又看了看乐之扬,面色苍白如纸,不觉咬紧了牙关。

明斗沉默一会儿,盯着叶灵苏笑道:“叶师侄,此话当真?”叶灵苏哼了一声,不及说话,乐之扬忽地大声叫道:“明斗,这件事与她无关。”

叶灵苏本意减轻他的罪责,这小子却不领情,一时又惊又气,眼看明斗面露阴笑,急忙抢着说道:“乐之扬,你昏头了吗?学会了武功,就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吗?”

乐之扬见她不顾名节,一再为自己开脱,心里感激得无以复加,但越是感激,越不肯让她受到连累,当下笑嘻嘻说道:“叶姑娘,你的好意我领了,但在岛王面前,小子我不敢说谎。我早说了,这武功是神仙教的,跟你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叶灵苏气极,忍不住骂道:“撒谎精,死到临头还嘴硬。”她一向为人矜持,此时一再失态,连她自己也觉意外。许多人联想起两年前二人失踪一事,纷纷交头接耳,猜测二人必有私情。

云裳望着乐之扬,一股烈火在身子里乱窜,右手不自觉握住了剑柄,这时一只手从旁伸来,按住了他的手腕。只听云虚冷冷说道:“苏儿,他的武功真是你教的么?”

云裳应声一凛,松开剑柄,但见叶灵苏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是啊……”她纵然一心保全乐之扬,可是面对师尊,仍是不免心虚。

云虚看她时许,忽地抬眼望天,淡淡说道:“苏儿,从小到大,你还没对我撒过谎吧?”叶灵苏浑身一颤,默不作声。

只听云虚又说:“苏儿,我再问你一次,他的武功真是你教的?”叶灵苏心慌意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云虚看了她一眼,忽地摇头叹道:“苏儿,他这一身武功,只怕你还教不出来。”

叶灵苏又羞又急,冲口而出:“他的武功很高么?”

“他的武功不高,但却与众不同!”云虚手拈长须,若有所思,“先说‘无定脚’,那一招‘追风蹑影’,岛上的弟子所学,应是先起左脚,从左往右踢向对手下盘,但他却是先出右脚,再向上踢,不但踢得更高,而且更加刁钻。再说‘忘忧拳’里的‘无忧无虑’,岛上弟子出拳,只有两个虚招,他却有三个虚招,变化更加纷繁,阳景按照两个虚招的路子躲闪,自然着了他的道儿。再说他点中阳景‘五枢穴’的那一记‘笑指天南’,点出的应是食指,可他中途变招,食指变为无名指,点中穴道的一刻,不是点戳之力,而是如使毛笔般向下一捺,不但封住了‘五枢穴’,指上的余劲更是波及了‘足少阳胆经’……”

云虚漫不经意,将乐之扬招式中的细微变化一一说出,不止东岛众人佩服,乐之扬也是不胜惊讶。云裳听到这儿,忍不住叫道:“父亲,你是说这小子所学的东岛武功比我们更厉害?”

云虚摇头说:“不是东岛武功,而是释家的武功。”

众人面面相对,心中仍是不解,云裳问道:“释家的武学不是东岛武学吗?”

“不一定。”云虚淡淡说道,“释家三大绝技,乘风蹈海、无相神针、大象无形拳均未传世,流传后世的武学,也分为外学和内学。”

“外学?内学?”

“外学是释家传授给外人的武功,内学是他们自家人学的功夫,后者比起前者,自然要高明一些。”

云裳恍然道:“释家留了一手?”云虚点头说:“若我所料不差,这个乐之扬用的功夫出自内学。”

众人均是动容,当年鳌头论剑,云家胜出,释家负气离开,从此绝迹江湖。难道说过了数十年,释家又卷土重来?

云虚沉思一下,扬声问道:“乐之扬,你是释家子孙吗?”

乐之扬只觉好笑,说道:“我不姓石,我姓铁。”

“姓铁?”云虚一愣。

“对啊!”乐之扬笑嘻嘻:“石头再硬,也比不过生铁,我这姓铁的可比姓石的厉害多了。”

他公然戏弄东岛之王,云虚不由脸色一沉、目有怒意。明斗挺身叫道:“岛王明断,这小子东扯西拉,分明心里有鬼,照我猜测,他一定是释家派来岛上的奸细,妄图里应外合,重夺岛王之位。”

云虚哼了一声,盯着乐之扬说道:“你若不是释家的人,武功又是从何而来?”

乐之扬不愿牵连席应真,只笑道:“早说了,神仙教的。”心里却想:“席道长仙风道骨,比起神仙也差不了多少。”

他若自承是释家子孙,云虚顾念百年前的交情,或许放他一马,但他一口咬定与释家无关,反而让众人疑神疑鬼,认为他潜入东岛,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云虚沉思一下,说道:“不论你是不是释家的子孙,学的总是释家的武功,云某不才,倒要请教两招。”

此话一出,乐之扬吓了一跳,云裳急道:“杀鸡焉能用牛刀,父亲不妨袖手旁观,看我十招之内,叫这臭小子跪地求饶。”

云虚摇头说:“你懂什么?他是释家传人,我是云家之长,我来动手,方才合乎他的身份。”说完信步上前,与乐之扬遥遥相对。

乐之扬望着云虚,心子狂跳不已。他努力调匀呼吸,转眼望去,叶灵苏也向这边望来,水杏眼里透出一丝绝望。

乐之扬见她神情,蓦地热血上涌,生出一股傲气,大声说:“岛王大人赐教,乐某荣幸之至。常言说得好,阴沟里翻船,平路上摔跤,岛王大人,你胜了我那是千该万该,我若不小心胜了一招半式,传到江湖上去,大伙儿一定会说,东岛武功,不过尔尔,堂堂东岛之王,居然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子。”

众人一听,均是破口大骂。云虚也觉诧异,心想多少高手见了自己都是未战先怯,这小子不但毫不畏惧,还敢胡说八道,先不说武功高低,这一份胆气倒也少有。他想了想,点头说道:“你想胜我也容易,我站在这儿任你出手,决不还击,十招之内,你若碰着我一片衣角,就算我输,如何?”

四周登时安静下来,东岛弟子面面相觑。自从败给梁思禽,二十多年来,云虚不曾与人动手,武功高到何种境地,即使身边的弟子也是一无所知,但他与乐之扬的赌约太过苛刻,若是一不小心,势必威风扫地。

乐之扬却是大喜过望,云虚如此做派,分明自高身份,不肯和他当真对敌。若说拳来脚往,乐之扬必败无疑,但若云虚站着不动,捞他一片衣角,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自来骄兵必败,云虚画地为牢,一招未出,先已经输了大半。

想到这儿,乐之扬不由笑道:“云岛王,此话当真?”云虚说道:“东岛之王,一言九鼎。”乐之扬道:“你若输了呢?”云虚道:“我输了,任你离开本岛。”乐之扬拍手笑道:“妙极,妙极。”云虚看他一眼,忽又问道:“你输了呢?”

乐之扬笑道:“你说如何?”云虚目光生寒,冷冷说道:“你输了,我要你的双手双眼。”

乐之扬愣了愣,把心一横,笑道:“好啊,敬请来取!”

云虚微微冷笑,背负双手,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双脚不丁不八,势如孤峰耸峙。乐之扬望着对手,心中急转念头:此人武功太高,正面交锋必有风险,若要必胜,莫如使出“乱云步”绕到他的身后。

想到这儿,他气贯双腿,正要举步,忽觉周身一冷,一股无形之气迎面冲来。刹那间,乐之扬如陷泥沼,无处使力,也动弹不了。

这感觉突如其来,乐之扬抬眼望去,云虚远远站立,面沉如水,那一股无形之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这一股气不是真气,也非掌风,但如一块巨石,沉沉压在乐之扬的心头。要知道气由心生,无论武功多高,体内的真气也要人心才能驾驭,心志一旦受制,登时气血不通、四体僵硬,别说出手进击,就连动弹一下也不容易。

“这是什么武功?”乐之扬的额头上渗出汗来,双拳紧握,身子一阵阵发抖。他直觉感到,如果无所作为,必然大事不妙,当即大喝一声,使出浑身之力向前跨出。尽管只有一步,乐之扬也觉心力交瘁,跨出的左脚忽地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云虚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一股无形之气,乃是他为了打败梁思禽,花了二十年苦功炼成的一口“般若心剑”。这口剑由心而发,不是真气,而是全身精神所系,一旦与人对敌,心剑出鞘,直入人心,就好比虎豹之于羔羊,神威所及,对手心志瓦解,自然雌伏认输。

云虚自负神功,本想乐之扬面对心剑,必然心志崩溃,谁知道这小子不但神志清明,还能迎着心剑前进。

想到这儿,云虚双目陡睁,有如一对磁石,牢牢吸引住了乐之扬的目光。心剑威力暴涨,无形之气连波叠浪一般涌出,乐之扬身当其锋,自觉变成了一面筛子,全身千疮百孔,处处都是破绽,别说出手进攻,云虚就是吹一口气也能将他吹倒。

心志一旦动摇,心剑长驱直入。乐之扬望着云虚,只觉对手巍如山岳,自己却是渺如蝼蚁,对手强无可强,自身弱无可弱,那一股无形之气深入心腹,尽管并非真剑,乐之扬仍觉隐隐作痛。

众弟子一边观战,心中均很诧异。云虚不动本是约定,乐之扬不动却是奇怪极了。按理说,他应该放手抢攻才对,但他此时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嘴角流出了一缕白色的涎沫。

众人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看乐之扬的神情,云虚分明一招不发,竟已制服对手,如此能耐,诸天神佛也不过如此。

叶灵苏心急如焚,知道师父说到做到,乐之扬如果输了,纵然不死也要残废。可是云虚的手段她也不明白,就算知道底细,此情此景也无法插手。她越想越急,不觉纤手紧握,锐薄的指甲刺入掌心。

忽然怪声大作,势如虎啸龙吟,偌大的鳌头矶也颤抖起来。这是风穴的风声,到了午时必然发作,岛上弟子见怪不怪,仍是盯着比斗场上。

怪声越发响亮,忽长忽短,忽高忽低,冲入乐之扬耳中。他抖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但觉浑身的气血随风声而动,渐渐可以听从使唤。他定一定神,凝目望去,云虚站在一丈之外,双目锐利有神,森然逼视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乐之扬的脑门隐隐作痛,眼看又要迷失,他心中灵光一闪,数行字迹从眼前掠过,正是《灵感》篇里的句子,专讲如何借外来之声引导内在之气,其中紧要的一点,就是悠然无为、顺其自然,只凭音声导引,不以自身的心意干扰真气运行。

这乃是极高的境界,乐之扬虽有涉猎,但也从未真正练成。此时他为“般若心剑”克制,真气陷入停滞,连带四肢也动弹不了,若无外力相加,必然浑身虚脱,被对手隔空击败。

乐之扬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杂念,甚至于将引导真气的念头也抛到了一边,依照《灵感》篇中的心法,顺其自然,任由风穴的怪声来引导真气。“般若心剑”以克制人心为务,对手如果一念不起,自然也就无所用之。

乐之扬达不到“一念不起”的境界,可是长年修习玄门秘籍,返神入照,多少练出了一些定力。他心中的思虑一少,所受的束缚也少了许多,但觉耳边狂啸长吟,种种怪声层出不穷,体内的真气随着声音游走,左一窜,右一钻,如龙如蛇,难以捉摸。

真气一旦流动,气力登时滋生,乐之扬腰肢一挺,脑子里有如明镜,但觉云虚目光慑人,忽地有所醒悟。这一双眼睛正是祸害之源,只要与之相遇,不免心神受制,想到这儿,他索性闭上双眼。这么一来,“般若心剑”威力大减,只有那一股无形气势仍是咄咄逼人。

双眼一闭,不能视物,自也无法攻敌,若要睁眼,又不免为心剑所制。乐之扬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气贯双腿,向前跨出一步,本意迈出左脚,谁知道出的却是右脚,本意走向云虚,谁知歪歪斜斜,却向海边的悬崖走去。

乐之扬莫名其妙,仔细想来,常人大多是以心志驾驭真气,他却是以真气带动心神,真气随着风声流动,完全不听使唤,乐之扬心想是左,真气却是向右,双方各行其是,古怪荒诞之极。

乐之扬想到这儿,不敢妄动,但觉云虚的气势不住涌来,仿佛江涛拍岸,一阵胜似一阵,他尽管闭着双眼,仍觉苦不堪言。所幸真气随着风穴的怪响流转,精力随时滋生,勉强能够站稳。

云虚望着对手,心中不胜困惑。他创出“般若心剑”,绝不是为了对付这等三流货色,今日所以使出,不过心血来潮,想要一招不发,就将乐之扬轻轻制服。谁知道这小子分明行将崩溃,忽又如得神助,重新振作起来。如此定力,实在少有,如非玄门高士,必是禅宗奇才,没有数十年的苦功,决计达不到这样的地步。

纳闷之余,云虚暗生气恼,他之前不愿使出全力,全是因为心剑一旦用足,对手不死即疯,一来太过残忍,二来太露形迹,传扬出去,梁思禽有了防范,来日的交锋便少了胜算。然而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如果不能制服这小子,身为一岛之王,必然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云虚剑由心生,正要全力刺出,忽见乐之扬右手一动,摘下腰间的玉笛,横在嘴边吹奏起来。云虚不觉一愣,这小子身当“般若心剑”,居然还有工夫吹笛,他不由心中好奇,暂且凝剑不发,想看看这小子耍什么把戏。

笛声悠然响起,节奏忽长忽短,调子高低不一,初一听来,无甚奇处,可是听了数声,云虚忽觉不妙。不妙之处,不是来自乐之扬的笛声,而是出自风穴中的风声。

乐之扬吹笛之前,风穴怪响连连,可说是杂乱无章,加入笛声以后,忽然有了章法,好比一群武学好手,各有所长,各自为战,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可是笛声一起,好比一个统帅,引领这一群武夫,所有奇声怪响全都汇合如一,化为一股洪流,向着云虚冲决而来。

这一下反守为攻,云虚一不留神,几乎被这一串杂音扰乱了心志。风穴怪声,本来就有摇魂荡魄的奇功,只是岛上弟子听得多了,自有一套应付之法。此前的风声断断续续,不足为害,乐之扬的笛声一旦加入,有如一根丝线上下串联,将怪声断续之处一一补上,奇声化零为整,直如鬼啸龙吟,不止是云虚着了道儿,在场的弟子无不心神大震,气血为之翻腾。

乐之扬进入了忘我境界,以“灵感”之术吹笛,统帅风穴怪声,绵绵不断地攻向云虚。这怪声出于“地籁”,蕴含自然之威,一旦汇合起来,威力之强,胜于人力。云虚纵然心志坚圆,遇上如此声势,也不得已收回精神防护自身。乐之扬感觉压力减轻,顿如飞蝶破茧,笛声更加激越。

云虚望着乐之扬,只觉这小子一身是谜,古怪得难以想象:抗拒心剑已是出奇,笛声引导风声,更是奇中之奇。云虚身经百战,武学上的见识了得,可是瞧来瞧去,始终看不穿乐之扬的底细。正想着,忽听周围传来狂笑怒吼,云虚转眼看去,不觉大大皱眉,若干东岛弟子受不了怪声冲击,神志混乱,流露出种种狂态痴态。

云虚心念转动,忽地仰天长啸,啸声洪亮绝伦,登时压住了乐之扬的笛声。笛声稍一受制,仿佛强龙抬头,忽又高昂起来,但它高一分,啸声也高一分,两股声音有如比翼齐飞,云虚的啸声总是压住笛声一头。

笛声一旦受制,风声失去统帅,登时威力大减。众弟子恢复神志,回想迷乱时的光景,均是又羞又气。他们望着场上两人,心中大大迷惑,这两人行止古怪,既不交手,也不靠近,一个长啸,一个吹笛,尤其是乐之扬,忽坐忽起,神情百变,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比起心神之战,比斗声乐别有一番滋味。云虚用啸声压制笛声,无暇使用心剑,乐之扬如释重负,一边鼓腮吹笛,忽地举步向前,歪歪斜斜地跨出一步。

云虚不由一愣,他心中迟疑,啸声随之一弱,但听玉笛耍了一个花腔,乐之扬又向前跨出一步,这么边吹边走,转眼之间,两人相距已不过五尺。笛声戛然而止,乐之扬收起笛子,突地睁眼大喝,一拳送出,拳风飒飒,吹起云虚的衣角。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云虚若无其事,身子微微一扭,乐之扬登时一拳走空,拳头嗖的一声贴着他的胸前掠了过去。

乐之扬心头一沉,变拳为爪,拿向云虚的心口。这一抓出自释家“捕鲸手”,顾名思义,爪势涵盖甚广,大如巨鲸也难以逃脱。可是云虚不慌不忙,身子随着他的爪势转动,犹如狂风折柳,弯折成一个极大的弧度,乐之扬的指尖从他胸前掠过,差了半分,又没碰着他的衣衫。

乐之扬大喝一声,变爪为掌,使一招“分江辟海”,左掌如鸟翅划水,向下狠狠斩落。云虚的身子应掌下沉,顷刻之间,后背几乎贴上地面。乐之扬料想不到,这一掌登时劈空,他想也不想,一矮身,“无定脚”贴地扫出,心想云虚身在地上,断然躲不过这旋风一般的腿势。

云虚哼了一声,双脚像是装了机簧,整个人“嗖”地弹起数尺,身法飘如浮云,俨如躺在乐之扬的腿上。乐之扬一脚踢空,眼看又是差之毫厘,不由心中一急,双手撑地,两腿齐出,趁着云虚身在半空,冲着他一阵乱踢。

云虚身如鱼龙翻腾,凌空转折,似落又起,快得叫人看不清其中的变化。乐之扬明明见他在彼,踢出之时,云虚忽又到了别处,故而脚脚落空,招招无果,以至于乐之扬的心里生出错觉,云虚压根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无论如何踢他,不过都是徒劳。

双方攻防之快,直如流光魅影,其中惊险百出,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乐之扬一口气攻出了不知几脚几腿,忽地真气用尽,只好翻身跳开,不及站稳,又听彩声雷动,定眼看去,云虚袖手站在原地,神情淡漠,俨然从未动过。

两人目光相接,云虚冷冷说道:“这是第几招?”乐之扬一愣,默默数来,刚才连出八腿,算上之前的一招“忘忧拳”、一招“捕鲸手”、一记“鲲鹏掌”,十招之数还过其一,想到这儿,乐之扬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十招已过,轮到我了!”云虚一声锐喝,忽地晃身而出,扬起右掌向下拍落。

这一招不快不慢,眨眼之间,乐之扬至少想出了七八个破解的法子,当即使一招“扶摇九天”,旋身纵起,双掌有如飞鸟鼓翅,刷刷刷向前劈出。

云虚看着掌来,不闪不避,右手轻轻一晃,从乐之扬的掌影间飘然穿过,有如一缕轻烟,点向他的心口。

乐之扬吃了一惊,回掌抵挡,冷不防云虚回手一勾,缠住他的手腕。乐之扬未及摆脱,便听咔嚓一声,一股剧痛直钻入脑,不由得奋力收手,蹬蹬蹬连退三步,站稳时低头一看,右手手腕已经脱臼。

云虚也觉诧异,刚才这一下,本想将乐之扬的右手活活拧下,谁知着手之时,少年的肌肤上生出一股神妙潜力,滑如油脂活鲤,硬生生从他手中挣脱。

饶是如此,脱臼之痛仍是非同小可,乐之扬捧着断手,冷汗顺着额头滚滚落下。云虚冷冷瞧他,忽道:“还有一只手,两只眼睛……”

乐之扬打了个突,不自禁后退一步,立足未稳,狂风扑面,也不见云虚动作,人已到了他的身前,右手如毒蛇出洞,食中二指刺向他的双眼。

这一下快比闪电,乐之扬别说动手,转念也是不及。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手指逼近,木呆呆有如一尊泥像。

这时忽听咻的一声,乐之扬眼前一花,云虚的指尖突然消失。他定一定神,揉眼望去,云虚站在远处,满脸怒气,右手徐徐摊开,掌心多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乐之扬望着棋子,不觉心跳加剧。忽听一声长笑,声如虎啸龙吟,远处燕子洞的海燕也受了惊扰,呼啦啦冲天而起,盘旋岛屿上空,有如一片黑云。

云虚皱起眉头,掉头看去,只见席应真襟袖洒落,越过众人漫步走来。他久困谷底,丰神不减,一身破衣敝履,也掩不住潇洒之态、隽朗之神。

乐之扬保住双眼,喜极忘形,忽地一跳而出,扯住老道士的衣袖,大声笑道:“席道长,你怎么来了?”

众人见他二人相识,均是不胜惊怪。席应真瞪着乐之扬佯怒道:“我若不来,你这双招子可就叫人挖出来喂鱼了。”

乐之扬素来心宽,一脱大难,忽又神气起来,笑嘻嘻说道:“眼睛瞎了还有耳朵嘴巴,大不了我去秦淮河卖唱,到时候道长只管来听,唱错一句,罚酒三杯。”

席应真被迫出面,心中原本无奈,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笑骂道:“好小子,罚酒三杯,那不是便宜你了?”

两人自顾谈笑,旁若无人,东岛众人看在眼里,均是心生怒气,云虚沉默时许,忽地说道:“席应真,你跟这小子有何瓜葛?”

席应真笑道:“实不相瞒,他的武功算是贫道教的。”云虚冷笑道:“你骗谁?太昊谷的掌门,传的却是我灵鳌岛的武功?”

席应真摇头道:“此事别有奥妙,贫道不便细说,这孩子与我有半师之份,还请云岛王高抬贵手。”

云虚两眼望天,冷冷说道:“凭什么?”席应真看他片刻,叹道:“这么说,岛王是不肯放手了?”云虚冷冷道:“我跟他有言在先,我输了任他离开,他输了,就得交出双手双眼。”他略略一顿,面露讥讽,“老道士,这样吧,我看你薄面,由你来动手,只要废了他的爪子招子,这件事我就不再深究。”

席应真白眉轩举,面有怒色,冷笑道:“姓云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云虚跨出一步,冷笑道:“我欺了你又如何?”

席应真哼了一声,抓起乐之扬的手腕一拧一送,扶正脱臼的关节,转过身来,朗声说道:“云虚,你在燕子洞里耍诈胜出,可说是胜之不武,今天贫道不才,想要向你请教几招剑术。”

云虚点头道:“我也早有此意,你我两派同源异流,并称于世,今日正好比一比,看谁才是公羊剑意的正宗。”

席应真笑笑,忽一回头,向后掠出,经过一名东岛弟子身边,呛啷一声,将他腰间长剑拔了出来,晃身之间又回到原地。这一来一去快不可言,那弟子呆呆站在原地,恍若一尊泥塑。

老道士屈指弹剑,朗声长笑道:“正宗偏流,本是无常,贫道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我若胜了,又当如何?”

云虚淡淡说道:“任你两人离开。”不待席应真答话,乐之扬抢着说:“不行,你还得解开席道长的‘逆阳指’。”

云虚看他一眼,冷笑道:“他若真有本事,为何不自己解开?”乐之扬一愣,还要争辩,席应真拍拍他肩,笑道:“小子,越描越黑,再说只会丢人出丑。”

乐之扬看他面容,只觉心中一酸,眼眶登时红了,涩声说道:“席道长,你、你……”席应真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头道:“大敌当前,不可弱了自家的气势。”

乐之扬无言以对,心中乱成一团,席应真败了难免死伤,胜了解不开“逆阳指”的禁制,仍是性命不保。老道士挺身出战,根本就是舍弃自身,来换乐之扬的双手双眼。

想到这儿,乐之扬一咬牙,跨上一步,拦在席应真身前,大声说道:“云虚,你不就是要我的眼睛双手吗?我给你就是了。”说完一扬手,两根指头插向双目。

席应真吃了一惊,他眼疾手快,一指点出,乐之扬只觉后心一痛,登时浑身麻痹,指尖到了眉睫,再也插不下去。

席应真将他抓起,丢到一边,冲云虚笑道:“小孩子说胡话,不可当真,此次比斗,只是你我二人,以云岛王的身份,未分胜负之前,想必不会牵扯旁人。”

云虚听出他话中之意,也暗暗欣赏乐之扬的义气,点头说:“好,未分胜负之前,我东岛之人,谁也不许跟乐之扬为难。”说到这儿,眼里神光迸出,在明斗的脸上转了一转,明斗板着面孔,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两人握剑在手,徐徐迈步向前,众人望着二人逼近,均是屏息凝神,唯恐稍一疏忽,就漏过这一对大高手的精妙招式。

一时间,鳌头矶上落针可闻,只有凄凄海风若有若无。就在这时,忽听砰然震耳,远方的海面上传来了一声炮响。

众人应声望去,海面上驶来一艘大船,雪白的船帆上赫然绣了一头金色鼍龙。

金鼍龙是东岛的标记,而今东岛弟子尽在岛上,如何又来了一艘海船?众人无不惊疑,云、席二人也忘了比剑,定眼望着来船。又听两声炮响,船尾的青烟盘旋而上,船头破开海水,迎着鳌头矶笔直驶来。

不久船到近前,一名白衣僧人站在船头,手持一副铁锚,呼呼呼当空挥舞。将到岸边,和尚纵声长笑,挥手一掷,铁锚化为一道乌光,好比逶迤飞蛇,当啷一声,勾住鳌头矶上的一块岩石。

岛上之人无不动容,船在海边,距离矶石足有二十余丈,看这铁锚,少说也有百斤,纵有投石机械也难以投到此间,更别说僧人赤手空拳了,单凭这一份神力,也足以傲视当今。

正骇异,船头人影晃动,一个黑衣人飘然纵起,踏着绳索飞奔而上,脚下轻快自如,胜过平地奔走,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飞行,一身黑袍迎风鼓荡,就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

这一路轻功也很惊人,众人无不屏住呼吸,仿佛呼出一口大气,就能将这人从铁索上吹走。

转眼之间,那人已到近前,却是一个黑袍散发的年轻男子,体格瘦削,脸色苍白,目光凌厉如刀,透出一股邪气

男子手捧一张拜帖,眼珠一转,扬声叫道:“云虚岛王何在?”声如刀剑交鸣,听来十分刺耳。

云虚皱眉道:“我就是,足下是谁?”

男子笑而不答,忽地鼓起两腮,吹出一口长气,帖子向前飞出,仿佛一只手托着,平平送到云虚面前。

人群一阵骚动,这张帖子全为男子的内息推送,倘若只是送出帖子,在场不少人也能做到,但要这么举轻若重,放眼岛上,做得到的人也没有几个。

云虚不动声色,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忽又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帖子上说,释家东归本岛,参与鳌头论剑,但看足下的功夫,跟释家似乎没什么关系。”

众人无不吃惊,释家离岛已久,多年来不闻消息,今日先是乐之扬使出释家的“内学”,如今又有人送上拜帖,难道说释家不忿百年旧怨,打算里应外合,一举颠覆东岛?

乐之扬与席应真也很惊讶,他们得到释家武学不过凑巧,没想到真的有人送来了释家的拜帖,这么一来,阴谋颠覆的罪名那是赖也赖不掉了。乐之扬只觉懊恼,偷偷看了叶灵苏一眼,女子也正默默看着他,面纱微微抖动,眼里透出一股冷意。

乐之扬暗暗叫屈,可又无从解释,只见黑衣人笑了笑,大剌剌拱手道:“岛王法眼无差,小可竺因风,不过是跑腿送信之人,确与释家没有关系。”

云虚正要说话,席应真忽道:“穿黑衣的小子,你刚才的轻功可是‘凌虚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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