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娘一早梳洗打扮,等待叶护来接,然后一起去敦煌王府探望阿格苏。
叶护的马车很快到了,真娘告别母亲,蹬上车辇去拜见敦煌王妃。
敦煌王府前,热闹非常,乐队伴奏,众多胡人跳起狮子舞欢迎叶护太子的驾临。
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舞者欢腾活跃地扭动着狮子身上的毛发和双耳,模拟狮子的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听到有人报:“叶护太子驾到,真娘小姐驾到。”敦煌王妃笑妍如花,被一群侍女簇拥着来到王府门前迎接。叶护看见婚后的妹妹越发光彩照人,高兴地喊:“阿格苏!”阿格苏嫣然一笑,款款施礼道:“敦煌王妃拜见忠义王”。叶护扶起敦煌王妃,微笑着引荐真娘,“妹妹,这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真娘。”
敦煌王妃微笑着打量真娘,惊叹道:“果然天姿国色,怪不得哥哥对你总是念念不忘呢。”
真娘含羞而笑,施礼道:“真娘给王妃娘娘请安,叶护太子常在我面前夸他的妹妹美丽勇敢,若天山的冰雪一样晶莹聪慧,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敦煌王妃笑吟吟地牵住真娘的手,热情地引领真娘和叶护太子一起进府。
刚进殿堂坐定,敦煌王李承寀也骑马回府,和叶护相见,两个人喜极而泣,
含泪拥抱。因为王府曾经遭受叛军的洗劫,原来的富丽堂皇已荡然无存,幸好阿格苏很有创意,将王府装扮地简朴、浪漫而温馨。
敦煌王妃道:“真娘,我哥多年漂泊长安,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以后总算有个人疼他了。眼下回纥的军队也班师回国了,你们是否要去回纥牙帐请求父汗完婚呢?”
真娘道:“叶护已派人到金陵去运回我父亲的灵柩,灵柩运回来,还要发丧,居丧期间,不宜办喜事,另外,我有个结拜的姐姐,被安庆绪掠到了邺城,真娘以为,等救回姐姐再成婚不迟。”
敦煌王妃曾听敦煌王李承寀提起真娘的叔父胡竹松一家在洛阳沦陷时殉国,姐姐瑞兰因永王李璘谋反被杀,父亲胡雪松因去金陵劝谏永王,病死江南。胡家府邸也被叛军抢劫焚烧,真娘失去家园,现在和母亲相依为命。又见真娘身体无比羸弱,行动时若娇柳拂风,知她在洛阳也遭受不少罪,恻然道:“生逢乱世,国破家亡,实乃大唐百姓之不幸,妹妹当节哀才是。”
真娘道:“多谢王妃娘娘体谅。”两个人先是客套,聊了一会,就越发感到亲切。
亲人相聚,其乐融融。
却说安庆绪带着王落落等众妃嫔,和几千个士兵一路往北,败逃到邺郡。
将邺郡定为“大燕国”的新京都,重新召集逃散到四处的败将残兵,又着手招募新兵,很快在邺郡集结了六万多人马。这下可乐坏了安庆绪,以为可以东山再起了。王落落讥讽道:“美什么呀?你和你父亲处心积虑地谋反,到头来还不是为人做嫁衣?如今,史思明退守范阳,范阳城可是大燕国的国库啊,你们从长安,洛阳掠夺的金银珠宝、粮食、马匹都贮存在范阳,现在倒好了,供他史思明独享了”。说完,心有不甘地笑笑,安庆绪一听,不禁热血往脑门上涌,怒气冲冲地道:“安守忠”。
安守忠闻令匆匆进来,拱手道:“皇上,臣在”。
安庆绪咬牙切齿地道:“安守忠,你带着五千骑兵,速到范阳征兵,察看史思明的反应,然后,找个机会杀掉史思明。”
安守忠谨小慎微地道:“皇上,史思明一向心思缜密,狡猾谨慎,又坐镇范阳,拥有重兵,如此恐怕不妥。”
安庆绪眼睛一瞪,怒道:“有什么不妥?我不杀史思明,他必然来杀我,他早就
打算自立门户了,怎么会拥戴我这个大燕国皇帝?我们何不先发制人,杀他个措手不及,若错失良机,到时候,汝等也一并被他绞杀。”
安守忠想了想,无奈地道:“遵命!”
王落落娇声道:“皇上,要想让史思明拥戴你,你必须要拿出皇上的尊严和气派,
如今这邺郡小城破败寒酸,哪有京城的繁华?皇上何不着手修建宫殿园林,开凿河道,增设游船画舫,你我也好游玩散心。”
安庆绪搂住王落落曼妙的腰肢,亲了一口王落落的脸蛋,得意地说:“美人说得对极了。”一面喝令高尚进来,着手安排修建宫殿、开凿河道的事宜,高尚接到这个美差,自是喜不自禁,屁颠屁颠地去执行任务去了,随后,邺郡开始大兴土木,缔造宫殿楼阁。
一个月后,安庆绪正在和众多妃嫔轻歌曼舞,饮酒作乐。
探子来报:“皇上,不好了,安守忠被史思明打入天牢,五千骑兵被收编,史思明,他--”
安庆绪若油锅上的蚂蚁,喝问:“史思明怎么了?”
探子道:“史思明投降大唐朝廷了!”
安庆绪闻听几乎晕厥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史思明有了大唐朝廷做靠山,即便大唐军队不来围剿邺郡,他这个大燕国皇帝其实已名存实亡了。
王落落见安庆绪颓丧的模样,冷冷地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皇上不必担心,咱们手中依然有七个郡,约有六十个城池,兵器、辎重、粮草充足,这是逐鹿中原,
争夺天下的筹码,况且皇上还拥有蔡希德将军这样一位智勇双全又对皇上忠心不二的爱将,他的麾下还有五千精锐的骑兵。”
经王落落一鼓舞,安庆绪稍微振作了一些,王落落替安庆绪擦拭额头的冷汗,命令宫女快去端来为安庆绪滋补的参汤。
长安的大明宫,肃宗李亨手捧史思明派使者带来的投降奏书,双手不停地颤抖,喜得几近癫狂。当即封史思明为归义王和范阳节度使,又分别封赏史思明的儿子以高官厚禄。同时命令投降使带去诏书,让史思明火速派军队征讨安庆绪。
李豫欣喜地说:“恭喜父皇,这下好了,现在除了安庆绪控制的几个郡,大唐几乎四海归一。”
李亨点点头,对着叶护满面笑容地说:“忠义王,朕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大唐中兴指日可待了。”
叶护高兴地说:“恭喜圣上,这是您的英武和仁慈贤德感动了上天,也感动了普天下百姓,才会否极泰来。”
李亨一高兴,越发慷慨,对叶护道:“朕想亲自给你在大唐成婚,建造忠义王府,贤侄意下如何?”
叶护感激地说:“多谢皇上,只是真娘父亲的灵柩刚刚安葬长安,真娘还在服丧期间,不宜成婚,过段时间,我将带真娘回国,去见父汗之后,再料理婚事。
大唐遭此劫难,百废待兴,就不要大兴土木,建造忠义王府了。”
李亨坚持说:“贤侄的婚事可以到回纥汗庭办,忠义王府就不能省了,这是朕的一片心意,朕已下令工部抓紧时间给你建造忠义王府。”
叶护笑笑,恳切地说:“皇上,天下初定,千疮百孔,国家各方面都需要用钱,忠义王府也不必重新建了,我原来就有在长安的府邸,略加整饬,就好了,况且,我迟早要继承汗位,不能久居长安,偶尔来拜见圣上,就住在原来的府邸,或者和李豫兄长同榻而眠,夜话长叙,岂不更好?”
肃宗李亨哈哈大笑,想到自己曾经和山人李泌同榻而眠,夜谈天下事,
不禁为李豫和叶护太子真挚浓郁、情同骨肉的兄弟之情动容。
李豫会心地笑了,叶护太子什么都给大唐省,处处为大唐设想,这才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不愧是忠心耿耿、情深义重的忠义王。
叶护告别李亨父子,离开大明宫,骑马回府,府上的正殿已经布置好灵堂,
真娘、胡夫人、小惠、胡风、香云正在给胡雪松焚香祭拜。
叶护进来,点燃一支香,向胡雪松深深地鞠了一躬,墨玉、吉辍、傲奴几个随从也依次给逝者祭奠。
真娘早已成了泪人,悲痛地不能自持,叶护一边轻轻地为真娘擦眼泪,
一边揽住她柔声安慰:“真娘,人死不能复生,保重身体,胡大人若有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又回长安,看到我们相亲相爱,一定会很欣慰的。”
小惠道:“叶护太子,小姐也为你担心,移地键亲王已率回纥骑兵回国了,你还滞留在长安陪我们,移地键早就觊觎你的太子之位,若他恶人先告状,向可汗奏你一本,自己独战功劳,岂不对你很不利?”
叶护微微蹙眉,淡淡地说:“这个不担心,父汗不会完全相信他,我已经安排阿鹰去面见可汗了,况且,回纥汗庭还有我的堂兄顿莫贺达干的势力与移地键抗衡,
移地键不敢轻举妄动。再说,我最在乎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我的真娘,我们
已经分离了那么久,真娘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受了那么多伤害,我和真娘再也不能分开了。”
真娘泪眼朦胧地看着叶护,心想:“他竟然可以为我放弃王位,爱我如此之真,之深,我还有什么顾虑的呢?”叶护意味深长地看着真娘,柔声说:“真娘,以后咱们永远在一起了,等过了岳父的丧期,你先跟我去回纥成婚,然后再回来接岳母,如何?”
真娘含泪微笑,顾不得那么多人,依偎在叶护的怀里,温柔地说:“我愿意。”
叶护禁不住拥紧真娘。
胡夫人温言说:“如此甚好,你们不要担心我,我老来有这么个好女婿,
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老爷没这个福,这么早就走了。”
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见叶护和真娘情意绵绵,胡夫人吩咐真娘带叶护太子去“梅香阁”用茶。
叶护府邸的梅香阁是为了让真娘有家的感觉,临时打造的,原来是叶护读书赏景
的阁楼,因为楼前也有一大片梅林,就起名“梅香阁”,梅香阁前,庭院深深,格外幽静,是个养心读书的好地方。
真娘来叶护府邸后,就和小惠一直住在这里。
叶护起身牵着真娘的手离开灵堂,走廊里,两人十指相扣,叶护说:“我刚才去大明宫觐见皇上,正遇史思明的使者来向皇上投降,皇上大喜,封了史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命他去剿灭安庆绪,就安庆绪据守的邺郡及周边几个城池不难对付,只要史思明真心围剿,安庆绪的势力顷刻就会土崩瓦解,局势很快就会好转,大唐也将恢复稳定,慢慢恢复元气,复兴有望了。”
真娘微笑道:“史思明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也不知道王落落怎么样了?张继师父倒是对她一片真心,收复两京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李光弼去攻打邺郡,希望他和王落落早日相逢,摒弃前嫌,重归于好。”
叶护感慨地道:“王落落舍身救你,才委身于安禄山,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我们两个都欠她的,若张继师父能救她回来,咱们要记着她的恩情,好好报答她,
只是搞不懂,她为何又跟了安庆绪?”
真娘道:“我想她有她的苦衷,王落落是有大气度,能做大事的人,她不像我那么注重儿女情长,我们不要误解她。”
叶护点点头,凝视着真娘,问:“真娘,安庆绪是不是对王落落很好?”
真娘道:“依我姐姐的美貌,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叶护怔住了,自己怎么从来没觉得,要论美貌,在叶护心里,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当是他的真娘。
见叶护一脸痴迷地望着自己,真娘娇羞地垂下睫毛,嗔道:“老是盯着我看,我都害臊了。”叶护将真娘揽往怀里说,“真娘,我懂得王落落为你做的牺牲了,她不去做贵妃,又怎么能保护你的贞洁呢?”
真娘抬头道:“我有一句话,想请你帮我转告皇上或者太子”。
叶护扬眉,微笑说:“说吧!”
真娘道:“安庆绪终日沉浸在丝竹酒色之中,是个不成事的人,枉有大燕国皇帝的地位,却不是大唐真正的对手,真正难对付的硬钉子是史思明,史思明骁勇善战、胸怀大略,虽然已降唐,但依然割据在范阳,拥兵自重,他表面归顺,叛骨难改,本来就是一个虎狼之心的二号叛贼,怎么会一朝一夕就洗头革面,成为大唐的忠臣良将呢?”
叶护沉吟片刻,冷静地道:“我想圣上和太子心里肯定也有个数,咱们没有证据就不要谏言了,暂且的缓和,对大唐也是好事。倒是你,需要调养好身体,尽快跟我一起去回纥牙帐面见父汗,早日成婚”.
二人说着话儿,不觉来到梅香阁,小惠早就准备好茶水侍候,
真娘有些头晕,叶护扶真娘到床上休息,握着她的手,看她睡着了,叶护拉上床帐,走出房门,凭栏凝望,才发觉梅香阁楼下的梅花怒放,幽香随着风儿弥漫着整个梅香阁,庭院深深,风寒料峭、雪里梅心,香气馥郁,多少春色情谊尽在不言中。
范阳的殿堂上,史思明双手颤抖,捧着朝廷发出的处置投敌官员的公文,感慨地说:“边令诚被斩了,陈希烈这些人也是为了生存才被迫跟随安禄山,当年皇上李隆基都逃亡蜀郡了,还要求长安无主的大臣忠心?现在他们都被李亨处决了,咱们这些一开始就跟着安禄山起兵的人罪大恶极,怎么会有好下场?有道是‘兔死狗烹’,等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是李亨向我们开刀的时候了”。
诸将和幕僚听史思明这么说,心凉半截,看来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时,史朝义走进来,鞠躬说:“父王,我派往大明宫的细作传来消息,李光弼向李亨上了一条奏折,这奏折的具体内容就是提醒李亨提防父王,李光弼还向李亨呈上了一个黑名册,黑名册上全是父王和曾经追随父王叛乱的将军姓名,凡是上了这个黑名册的人,一旦李亨有了喘息的机会,就会反扑,杀无赦”。
史朝义话音刚落,霎时,殿上像炸了的油锅,群情鼎沸,部将们义愤填膺,一个气愤地道:“我们诚心归顺朝廷了,朝廷却容不下我们,我们还归顺朝廷做什么?”。
一个谨慎地道:“大王立即给李亨上奏书,清君侧,诛杀李光弼。”
一个按剑大笑:“大王,若上奏书,这个可不与安禄山当初起兵一个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