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公主和驸马苏发的婚姻还算美满,苏发对寿安公主一往情深,
又是体贴的男子,对虫娘宠爱呵护、关怀备至,慢慢地,虫娘被苏发浓烈的爱所融化,渐渐地爱上了自己的驸马。
然而,想到叶护下落不明,寿安公主怜惜真娘的孤苦,空闲时常常和苏发一起来忠义王府探望真娘,陪她说说话。
这日,寿安公主又来探望真娘,二人坐在梅香阁用茶,虫娘谈到自己的身世,谈到如今的太上皇,真娘嘘唏不已。
却说太上皇李隆基,由于李辅国的挑唆,肃宗忌惮太上皇的野心,就默许李辅国强行将太上皇从兴庆宫挟持到阴冷潮湿的太极宫。勒令护驾龙虎大将军陈玄礼退休,将高力士、王承恩等深受太上皇信任的人全部贬走。
虫娘落泪道:“想不到开创了大唐盛世的太上皇,晚景如此凄凉,现在除了万安和咸宜两位公主偶尔会看看他,照顾他穿衣吃饭外,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亲近人都没有,他最近一直在绝食,每天就吃几片青菜叶,身体、精神都垮了,一生辉煌,老了,却落得如此下场。”
真娘道:“虫娘,我听你这么说,心里很难受,我能感觉到你其实从内心里已经原谅太上皇了,你担心他,牵挂他,父女亲情毕竟是天性啊。为何不去太极宫看看他呢?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人老了,会很孤单很脆弱,不管以前他曾经做过什么不合适宜的事情,他毕竟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开元盛世的神话,盛世大唐虽然已然离去,他仍是万民拥戴的太上皇啊。”
虫娘幽幽地道:“在我的记忆里,只见过他两次面,一是在马嵬坡,绞死贵妃娘娘的那个夜晚,他看起来很悲伤,精神完全崩溃,他竟然把我当做我去世多年的母亲。第二次是他搬家到太极宫之后,我看过他一次,看他晚景凄凉,心里也很悲伤,只是现在要见太上皇一面谈何容易,要经皇上批准,还要过李辅国和鱼朝恩这一关,我担心给苏发惹来麻烦,也就没再去。”
真娘道:“帝王之家,和寻常百姓家不同,但骨肉至亲却是一样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儿女,能尽些孝道,也是给自己积福。
我的父亲去世有三年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时刻吞噬着我的心,夜里常常梦见父亲慈祥的笑容。醒来就泪湿沾襟,白天怕母亲难过,我从来也不会表现出来,如今叶护又失踪,我除了坚强起来,咬牙挺住,还能做些什么呢?”
寿安公主道:“谢谢你的提醒,真娘,我明天就奏请皇上去太极宫探望太上皇,
我不想生命里再留下什么遗憾,我想,若母妃还在,一定也希望我去探视太上皇的。”
真娘微笑道:“寿安公主,的确是个孝女也”。
寿安公主道:“我以前主要是恨他心里只有杨玉环,对自己的儿女却冷若冰霜,他这个人似乎只重爱情,没有亲情,以前他宠爱武惠妃,受武惠妃挑拨,
一怒之下,一日竟然杀掉三个皇子,谁不怕呀。当我长大了,经历了爱情,也就多少能理解他了,他孤苦的晚年,也一定沉浸在对贵妃娘娘的思念和懊悔中。”
真娘惋惜地道:“太上皇是个性情中人,听说他从蜀郡刚回长安那段时间,常去华清宫祭奠贵妃娘娘,让梨园弟子吹奏《雨霖铃》,以寄托对贵妃娘娘的哀思,还找来贵妃娘娘当年的闺蜜谢阿蛮,让谢阿蛮跳《凌波曲》舞,看谢阿蛮跳舞,太上皇想起仙逝的贵妃娘娘,禁不住放声大哭。”
寿安公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他怀念的不仅仅是杨玉环,还有一个一去不复返的辉煌大唐,一个美好又风华卓绝的时代。”
真娘点点头,感叹道:“虫娘,你是天底下最懂得太上皇的人”。
寿安公主苦涩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寿安公主由咸宜公主陪同,一起来到太极宫。
咸宜公主说:“太上皇已经绝食五天了,原来还吃些蔬菜,现在什么也不吃,滴水不沾,真让人忧心啊!”
寿安公主走上前,见太上皇白发苍苍,骨瘦如柴、苍老的面容皱纹纵横
两眼深陷,一脸的孤苦,禁不住心酸落泪。
太上皇也不睁眼,颤巍巍地问:“来者何人?”
寿安公主道:“我是虫娘”。
太上皇费劲地睁开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下虫娘,又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虫娘,我的小女儿,你和驸马好好过日子,朕要羽化成仙远去矣!”
寿安公主道:“您曾是励精图治,开创开元盛世的一代帝王,现在做了太上皇,皇兄仁孝,正是您享清福的时候,又何必自苦呢?”
太上皇干瘪的唇角微微上翘,似微笑的模样,然而淡淡的笑渐渐凝固了,
,整个人一动不动,坐姿也僵硬若磐石,寿安公主伸出手指放在太上皇的鼻孔处,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寿安公主大惊,不禁悲从心来,哭泣道:“父皇,您还没等虫娘叫你一声父皇,就这么走了。”
咸宜公主走过来,看见太上皇已薨,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哭喊道:“快来人啊,太上皇驾崩了!”
长生殿内,病榻上的肃宗紧紧握住郭子仪的手,郑重地说:“汾阳王,河东之事,朕就托付给你了。”
郭子仪热泪盈眶道:“皇上,有您这句话,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当率兵平定天下,中兴大唐。”形如枯槁的肃宗微微点头。郭子仪刚走出长生殿,有宦官急匆匆地跑进长生殿,哭丧着脸禀报:“皇上,太上皇薨了!”
肃宗惊愕地张大嘴巴,瞬间眼泪直流,悲怆地大哭:“太上皇,太上皇啊!”
哭了几声,忽然一头栽倒在御榻上。
鱼朝恩走进来,见肃宗病情恶化,忙宣太医救治。
真娘坐在梅香阁,正在一丝不苟地刺绣,她身后的竹筐,已经放满了绣品。
小惠道:“小姐,你歇息会吧,一直这样绣,会累坏的。”
真娘道:“我们一大家子人不能坐吃山空啊,这些绣品多少能换些银两,补贴生活。”
小惠叹口气说:“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把你心里的烦闷说出来。
就会轻松些了。”
真娘微笑道:“有时候,向别人大倒苦水,不但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还会变得更加脆弱。”
真娘话音刚落,胡夫人带着一个手拿拂尘,白衣飘飘的清瘦
道士走过来。
胡夫人道:“真娘,这位老道说知道叶护的下落,特来见你。”
真娘又惊又喜,慌忙站起来,施礼道:“老神仙,快请坐,叶护现在何处?请老神仙指点。”
小惠倒茶端给老道士,老道士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脸的疲惫,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真娘期待地看着老道。老道士咂咂嘴,从袖子里取出一幅草图,慢慢展开,草图绘的是一个个崇山峻岭,在崇山峻岭之间,有一个绵延跌宕的深山谷,谷底有一座倚山而建的寺庙,
寺庙门口,有两个僧人各自牵着一只老虎,其中一个僧人形似叶护。
小惠道:“小姐,这个人正是叶护太子。”
真娘问:“老神仙,可知道这是什么山?”
老道捋捋胡子,指着有寺庙的山谷道:“这里是华山的无稽幽谷,无稽幽谷有个华山虎庙,就在无稽崖正下方,从华山北部,有一个秘密通道,被丛林覆盖,我这里还有一幅华山地图,姑娘拿去仔细察看,忠义王就在寺庙里面,每天早上,忠义王都会和一个武僧在丛林前的峡谷边练武。”
真娘忐忑不安地问:“老神仙,叶护怎么会和老虎在一起,这不是太危险了吗?”
老道笑道:“这虎庙里的虎都是僧人自幼人工饲养的,没有攻击性。”
真娘讶异地道:“这就奇了。”
老道士微笑说:“姑娘赶快派人去找忠义王,老道告辞了。”
话音刚落,老道袍袖一闪,飘然而去,真娘忙上前挽留,却瞬间就不见了白衣道士的踪影。真娘和小惠惊奇地往梅香阁下面的梅林望去,只见白衣老道的身影在树林中恍然一闪,又若一朵白云随风远去。
胡夫人惊奇道:“真娘,今日可是遇到神仙了。”
真娘蹙眉沉思,豁然开朗,欢快地道:“赶快派人去找忠义王,我想起来了,他肯定就是山人李泌。”
真娘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去告知寿安公主和驸马苏发,一面派人去东宫告知太子李豫,让他们各带人手去华山脚下等候,真娘命胡风、傲奴速速准备马车,自己拿起白衣道士留下的两幅草图,放在包袱里,和小惠匆匆下楼,乘马车
直奔华山。
报信的人飞马来到了寿安公主府,虫娘和苏发一听,喜极而泣,命下人火速备马车,当即乘车赶往华山。
然而去东宫报信的人却被太子的侧妃崔氏挡住了,崔氏伶牙俐齿地喝道:“皇上病重,太子刚刚监国,日理万机,可是你这等闲杂人可以见的?”
信使道:“是忠义王的消息,不得不报。”
崔氏道:“什么忠义王?他早就见阎王去了,赶快给我滚。”
说着,就命令侍卫驱逐信使,几个侍卫举起长枪就要将信使推搡出去。
忽然,一个清脆美妙的声音问:“来者何人?”
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夫人从门外飘然而至,众侍卫忙下跪道:“恭迎太子妃,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信使“腾”地跑到太子妃面前,跪地道:“太子妃娘娘,我是忠义王府的人,胡姑娘让我给太子殿下带个口信,忠义王叶护有下落了,特请太子殿下速派人马到华山脚下和胡姑娘会合,一起去营救忠义王。”
太子妃面露喜色道:“忠义王终于有消息了,太子在陪伴皇上,没有时间,你先回去,我自有安排。”
太子妃沈珍珠匆匆看了眼信使,赶忙走向自己的寝宫。远远看见独孤侧妃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太子妃走向前,独孤妃惊慌地道:“姐姐,张皇后勾结越王李系谋反,已经秘密安排几百个带着刀剑的宦官包围了长生殿,矛头就是太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问:“妹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独孤妃道:“宦官程元振。”
太子妃镇静地道:“妹妹,相信我们的夫君,太子殿下仁孝,不顾个人安危去见皇上最后一面。他自然胸有成竹对付张皇后,李辅国和张皇后已经决裂,李辅国
手下的禁军是不会允许张皇后胡来的。”
独孤妃还在犹豫。
太子妃淡淡笑道:“刚才本宫去了李辅国的府上,天黑之前,李辅国和程元振就会行动。”说着,太子妃给独孤妃使了个眼色,悄声说:“妹妹先退下。”
独孤妃心领神会地退下。
黄昏时分,李辅国、程元振带领禁军闯进麟德殿,逮捕越王李系及其幕僚。
长生殿内,肃宗到了弥留之际,他的病榻前站着两个他最亲的人,一个是张皇后,一个是太子李豫。
张皇后得意忘形地斜睨着李豫,李豫跪在龙榻前,流泪道:“父皇,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儿臣遵命。”
肃宗指了指张皇后,断断续续地道:“皇后,朕死后,吾儿善待……”
“张皇后!”李辅国一声厉喝打断了皇上的临终遗言。
张皇后脸色大变,只见李辅国突然带着一群禁军闯进来,拖住张皇后就走,张皇后见大事不妙,大声呼救:“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李辅国扬起巴掌啪啪给了张皇后两个耳光,骂道:“贱人,你找死!”然后一剑刺向张皇后的喉咙,张皇后喷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