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徐骁,这个人怎么样?”
清晨,吃早食时,李汝鱼破天荒的在吃饭时间问了一句话,让深知李汝鱼性情的夏侯迟和花小刀极其诧异,有些不适应李汝鱼的这点细节改变。
迟疑了下,夏侯迟才没甚好气的道:“不怎么样。”
李汝鱼搁下筷子,不解,“怎么说?”
按说,作为一个部将,具有看透接下来的战局形势主动出击才是最好选择的眼光,应该甚有才华,不至于成为夏侯迟口中不怎么样的人才对。
花小刀扒拉了两口稀饭,这才细细说道:“你是不知道,徐骁这人没什么本事,听说早些年很低调内敛,勤学得很,但近年却只知道敛财和钻研人脉,他那个部将官职都是靠钱买来的。”
李汝鱼愕然,“这也可以?”
花小刀不屑的哼了口气,“这件事,你去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只不过卖官给徐骁的人谁都惹不起,大家心照不宣不敢说出来而已。”
李汝鱼蹙眉,“谁卖的?”
花小刀看一眼夏侯迟,夏侯迟瓮声瓮气愤懑说道:“田顺。”
禁军都指挥使田顺!
大凉禁军最高统率,仅次于枢密院三位相公之下,就是六部尚书也要吃他白眼的人,如今亦和安相公一起坐镇渝州城。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夏侯迟和花小刀连见都见不到,当然无奈。
李汝鱼沉默着想了许久,没有吱声。
这件事只能暂且不管,若是没有昨夜那一番对话,李汝鱼很可能会选择让夏侯迟将徐骁从部将位置上撸下来,若是夏侯迟没这个权职,那自己去找安相公。
但现在却对徐骁抱又一线希望。
徐骁的眼光,犹在夏侯迟和花小刀之上,所以自己没必要认为买官的徐骁就没有能力。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
吃过早食,李汝鱼和夏侯迟、花小刀一起巡视军营,顺带鼓舞军心——三千败兵,刚好由三位部将一人统率一千。
李汝鱼想了想,对夏侯迟和花小刀提议,一人负责一千人罢,看谁能让麾下士卒尽快振奋起来。
时间不多,最迟后日就要出兵。
两人没有异议。
李汝鱼当然选择了徐骁统率的那一千人,循着昨夜原路走去,另外两位部将所率领之部的军营中,依然有些相对的安静。
败兵亦是哀兵。
不过这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毕竟这些败兵还在控制之中,没有彻底失去作为士卒的原则,更没有出现逃兵。
不过走到徐骁部时,李汝鱼有些意外。
很安静。
安静得过分,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李汝鱼走进去,看着空荡荡的军营,心中一沉。
什么状况?
该不会是徐骁拉着这一千人叛变去投奔李平阳了罢,为何军营之中不见一个人影……
正诧异间,却忽然听见军营外面传来轰烈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数列穿着整洁衣甲配好刀剑和盾牌的士卒一列列跑了进来。
旋即一千精神抖擞散发着浓郁战意的士卒在校场集合。
精气神焕然一新。
别说是败兵,就是说这一千人是大凉禁军精锐中的精锐,李汝鱼都相信。
又是什么状况?
李汝鱼看着最后走进来的青年,“怎么回事?”
徐骁腰间佩刀,一脸淡然:“如你所见,我没有权利让三千败兵都能新生,但我可以让我麾下的一千儿郎重塑希望。”
李汝鱼咧嘴笑了,倏然脸色一寒,冷哼一声,“也是用钱收买吗?”
徐骁愣住,旋即笑了。
充满自嘲的笑意,“我从来不掩饰这一点,我这个部将本来就是买来的,想不想听一听我是怎么买来的?”
李汝鱼目光落在那一千林立的士卒身上。
人人皆如标枪。
在他们身上,看不见一点兵败昌州的颓废,也没有溃兵的肮脏,浑身袍甲干净如新,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大部分人的衣服甚至还是湿漉漉的。
显然这些衣服都是昨夜才洗过,今日还没干就穿到身上去了。
在这群人身上,李汝鱼看见了昂扬战意和一雪前耻的奋勇。
于是轻声道你要是愿意就说说看。
徐骁按刀,目光低沉,难得的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说起了那件事。
天策军先是奉命西进,在广南西路之时并没有和西军交战,赵长衣就带着大军跑到了蜀中裂地为王,徐骁作为天策军普通士卒,根本没机会建功立业。
其后,同知枢密院事安美芹相公和禁军都指挥使田顺率领部分天策军进驻渝州防区,签书枢密院事卢象升则奔赴广南西路率领大军驻防。
徐骁所在部也被调往渝州防区。
徐骁知道大战不可避免,他想建功立业成为岳平川那样的英雄,可是没有机会,作为一个普通士卒,他很难出人头地被高层官员青睐。
只有一个办法。
在还没到昌州城驻防之前,徐骁日夜观察,大概摸索清楚了禁军都指挥使田顺在渝州成每日的固定行程。
在一个冬雨绵绵的傍晚,禁军都指挥使正准备出门去渝州城最有名的大酒楼赴一场当地名流的宴请,在前厅花园里,见到了一身戎装的徐骁。
徐骁身边,放着两个木箱子,箱子里不是金玉,而是普通的银锭。
很沉。
徐骁手上,拿着一张房契和几张会子。
这都是他这些年用尽各种手段搜罗积攒下来的全部家产,不多,银锭八百两,绍兴府房契一张,以及一张三百两的会子。
总共加起来,最多不过一万两会子。
按说,这些钱田顺看不上眼。
但徐骁说了一句话:“您给我一个官职,将来我给您百倍于现在的回报。”
田顺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骁毫不犹豫在跪下,跪在泥泞里,“以我徐骁的人格为誓。”
田顺看着这位跪在泥泞里,腰身依然挺直的青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挺拔的身影有些熟悉,很像当年见过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