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千里之外而来的一剑,先有安梨花的枪为先锋,再有王螂的拳撼其形,最后才是李汝鱼的拔剑斩天之势,若非如此,李汝鱼只怕已死在剑下。
相对于安梨花和王螂,李汝鱼几乎是正面硬撼并承受了那一道剑。
硬撼之后,李汝鱼没来得及自保。
好在安梨花见机得快,执秀戎刀在一畔将剑雨搅碎。
饶是如此,李汝鱼也不好受。
剑又碎了。
用拔刀术硬撼剑魔之剑,虽然功成,但那柄剑也碎落一地。
当年自己在开封城外战岳单,先是剑碎,其后夫子千里借剑,才在一声“剑来”时,和岳单打了个平手。
这柄剑跟随自己很久。
见剑如睹夫子。
如今碎了,这让李汝鱼颇有些伤感。
且浑身肌肤都在沁出丝丝微血,四肢百骸一阵酸麻,五脏六腑似被火烧,头脑更是昏昏沉沉,所有事物在眼中皆有虚叠重影。
剑魔独孤的剑,强的变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汝鱼有伤在身,而且伤势并不算重,也许只需休憩一阵就能如常,姬月岂会错过这个机会,压低声音对聂政说道:“若是此刻出剑,有几成把握可杀李汝鱼?”
从不曾说话的聂政,望着蜀中西北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可能。
聂政双眼被剜,仅剩下空洞洞的眼眶,他看不见很多事,但作为剑道高手,他又能感受到一般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他的脑海里,在蜀中西北方向,有一道如明月星辰一般的亮光,正以恐怖的速度接近落凤山。
这道亮光今日才出现。
不输东海剑魔,甚至直追临安那道最灿烂的亮光。
亦是圣人?
聂政拿捏不准,毕竟大凉天下的妖孽,纵然聂政作为异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太多了。
一个天下,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异人妖孽。
所以才有当下的乱局。
这个乱局出现得毫无得力,于盛世之中凭空出现一个乱世,说到底还是因为异人太多的缘故——北镇抚司杀不完。
更有些异人是女帝不愿意杀。
姬月见状暗暗叹气,虽然不明白为何连聂政都没可能杀李汝鱼,但聂政这样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况且经验告诉自己——李汝鱼哪是那么好杀的。
如果可以选择,姬月宁愿去寿州杀狄相公也不愿意杀看似相对弱小的李汝鱼。
只是可惜了今日这天赐良机。
也可惜自己那柄以墨家机关术打造的烛影如今不能用,若是能用,要杀全盛时期的李汝鱼很难,但要杀受伤的李汝鱼不算太难。
下一刻,姬月就暗暗一阵侥幸——万幸没让聂政出剑。
只因有人来。
有中年男子踏空而来,白衣胜雪大袖飘飘,蹈虚舞空如履平地,如一只白鹤,穿长空而来如那行云流水般潇洒惬意,简直帅气得一塌糊涂。
中年男子穿了一身白色长衫,久而不破,极其干净。
大袖飘飘无风自舞。
腰间佩剑越发显出读书人的风流意气。
仅仅是一步踏出,便从半空站在了李汝鱼身旁,没好气的道:“经年不见,你怎的更窝囊了,被人千里之外敲了一剑,就不敢拿剑砍回去?”
练剑但求一个顺心。
管他什么剑魔剑仙,你既以剑犯我,那我便以剑还你。
不可欺我辱我。
如此,才是洒脱快意之剑。
李汝鱼怔住。
呆呆的看着白衣男子,片刻后热泪盈眶,一拜在地:“学生李汝鱼,见过夫子。”
虽说嘴上不满李汝鱼,但夫子其实还是很有些得意,毕竟自己离开大凉去西域之西时,李汝鱼的剑道连登堂入室都做不到。
如今却已是不输青衫秀才之流的剑道高手。
尽管距离自己和剑魔独孤还有距离,但对于李汝鱼而言,在如此的短的时间取得如此成就,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跨了半步上前,弯腰将李汝鱼扶起来,呵呵笑道:“既然那东海剑魔从千里之外劈了你一剑,那你为何不从千里之外劈一剑回去?”
虽然我想替你出这口气,但传出去教人笑话不说,自己也不适合此时和剑魔一战。
所以这一剑还是你自己还来的好。
李汝鱼苦笑:“弟子做不到啊。”
夫子翻了个白眼。
一旁,聂政和姬月知道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毕竟是后来者,他俩对夫子出现的感触并不震撼,而安梨花亦是如此。
她活着时,夫子还没出名。
而李平阳和柴韶两人,本就不太关心江湖事,仅知道李汝鱼有个夫子是诗仙,其他一概不知,除了惊诧夫子踏空而来的潇洒,其他倒无甚感觉。
但王螂和陈玉庭两人却都是大唐之后的人,哪会不知诗仙之名。
早就听闻李汝鱼的先生是大唐诗仙,今日一见——
折服。
仅是这读书佩剑的气度,这种由内而外无处不在的谪仙气息,就让两人自愧形惭,同样是异人,自己两人还是拳道开宗立派的宗师。
可在诗仙面前,总感觉如萤火之辉之于皓月之光。
两人很有些激动。
这可是大唐诗酒剑三绝的李白啊。
是那个写下了多少名篇,又是何等的恃才傲物,数千年历史中,就出了这么唯一一个的李白啊。
两人看李白,满脸崇拜。
现在又听这位诗仙要千里还一剑给东海的剑魔城,更是期盼万分,倒要看看,大唐剑圣裴旻的传人,李白的剑道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真和传说中一样,一剑挂出一道银河?
可战无敌十余年的剑魔独孤?
然而夫子并没有出剑的意思,有些恼火的盯着李汝鱼,“不论任何事,你不去做又怎么知道做不到,我教你的道理都被狗吃了么!”
李汝鱼心中一颤,顿感惭愧,自己确实有辱夫子的教导,若非夫子出现,自己根本不会想到要还一剑给剑魔独孤。
于是弯腰行礼:“学生知道了。”
夫子颔首,“你练剑已多年,这一两年可曾懈怠劈剑一事?”
李汝鱼摇头:“谨遵先生叮嘱,从无一日懈怠。”
夫子颔首:“大概有百万剑了罢。”
李汝鱼也一脸茫然,“大概只多不少,除了卧榻在床,其余日子,但有闲暇,弟子都会劈剑,以明剑心以壮己剑。”
夫子笑了,略感欣慰,自己确实没看错。
想了想:“你可知晓青衫秀才的剑?”
青衫秀才的剑是十里一剑,如今剑道有成,大概已能做到数十里一剑了。
李汝鱼点头。
夫子望向东海方向,笑道:“那就如此罢,将你这些年劈的剑,化作一剑,劈向躲在东海里那个瞎子就好,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简单直接而粗暴。
只求一快意。
李汝鱼眼睛一亮,笑道:“弟子试试?”
夫子欲摘剑递给李汝鱼。
李汝鱼摇头婉拒,不忍再让夫子的剑崩碎,于是转身看向安梨花,“可否借刀一用。”
安梨花想了想,落落大方的将秀戎刀递给了李汝鱼:“用过之后,记得要还给姐姐我啊。”
倒也不是小气。
话里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你一定要活着。
活着才能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