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拍在地面重重弹了两下。
陆允信没看其他人, 插着裤兜径直走到江甜面前, 嘴里的口香糖不露齿地从左边换到右边:“翘课去网吧?”
光天化日上着课,能把这种话说得一本正经的,也就只有陆允信了。
冯蔚然腹诽待会儿要怎么给老师交代两人旷课,便见江甜腿旁的球拍轻微晃了晃。
江甜两指捏着拍柄,视线随球拍摇晃的弧度淌在脚尖。
一秒, 两秒, 三秒, 嗓音细软,毫无征兆地对身后人响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顺着陆允信的话, 轻轻问, “是我当课代表错?还是我把默写从五个字重默改成三个字重默错?”
同学们沉默。
“是我办板报没有拿第一?还是我给篮球赛写的宣传没得到最佳标语?”
仍是沉默。
“是东郭允诺了我期末不用复习就黑箱我第一,还是我不是自己学的全都是不劳而获?”
这节课球场只有一个班。
话音落, 现场安静得待针掉地。
江甜意料之中地没得到答案:“是不是一些空穴来风的话就能推翻我的全部努力?是不是孤立我冷暴力我大家才觉得伸张了正义, 还是说……”
江甜用极其温柔、极其没有杀伤力、分明委屈得要命还强撑的淡定语调,苦笑:“我也应该像最近才出的新闻那样, 无法融入集体,去退学, 去跳楼,去自杀, 你们才觉得自己不是舆论实施暴者?”
新闻里的女生遇到这样的事情,忍了, 默默记在心里。
然后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 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十几岁、最美好的生命。
江甜没有忍, 也没有退,就这么坦荡把话摆上台面,这么自然地说“去退学”“去跳楼”“去自杀”。
陆允信想说什么,江甜用余光压下。
顿落一片安静。
半晌。
最开始拒绝和她一组的女生辩驳:“可杨紫婵亲耳听到的,怎么可能有假。”
江甜“噢”一声:“那她亲眼看到过户证明了吗?亲眼看到我妈给了东郭钱还是把房产证上的我妈的名字改成东郭了?三人成虎的意思东郭上周才讲过吧?”
女生哑口。
女生旁边的同学帮腔:“可东郭被举报是事实,被带走也是事实,不是说无风不起浪?”
冯蔚然插嘴:“你开个游艇试试,看浪能不能扑到你脸上。”
“……”
中午日头大,同学们三言两语还没争完,便见当事人和秦诗蒋亚男隔了一段距离,走在最前面回来。
路过篮球场,江甜懒得废话,直接拉住杨紫婵:“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次,你听到的是什么,真相是什么,真的是东郭亲口承认我妈送了她一套房?真的是我妈无脑到出手就送房子、东郭也无脑到收了房子还在办公室里广而告之?”
“一套房”还是“房子的号”已经在脑海里模糊不清。
杨紫婵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垂下头,喃喃:“是,是真的——”
“那你偷我三百块是不是真的?偷了我的钱买小说看是不是真的?看了小说还要写我名字栽赃陷害到我柜子里是不是真的?!”
江甜语速越来越快。
女生中有惊呼,男生中“卧槽。”
江甜直视着杨紫婵的眼睛:“还有后来,我问你缘由,你说你就是看不惯我自以为是,看不惯允哥装-逼……”
江甜一字一顿:“是不是真的?”
杨紫婵嚅唇:“我,我没有。”
江甜缓缓把球拍放地上,敛了神色:“真的没有?”
“我……”
杨紫婵明明只想拂下江甜的手,明明没有用力,不知怎地,她手挥下的刹那,江甜身子却倏地失衡,猛一下朝地上跌去。
陆允信身形闪。
“甜姐儿”“甜姐儿你怎么样”七七八八本就站江甜或是动摇的同学立马围了上去……
江甜皮肤白皙细腻,手腕磕着误入场地上的黑色软石粒,当即蹭破了皮。
刮破的伤口撕边细长,隐隐泛白。
江甜逡巡着一张张真关心假关心的脸,蓦地,疼红眼眶。
她本就小大家两岁,皱着眉眼,楚楚可怜得不像样……
体育老师不过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看到,“嘶”地拟疼:“快带去医务室消消毒。”
蒋亚男听着想去搀江甜,秦诗一把捞住她。
蒋亚男急:“秦诗……”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阳光在场边树下投出斑驳的影,早醒的蝉开始聒噪。
陆允信腿长步伐大,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拎着江甜胳膊走,江甜小短腿跟在他后面,哒哒地、跌跌撞撞、边走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