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作人员哦了一声,又打量了我俩一眼,道:“同志,请稍等,我去问问我们主任。”
她说完起身往东侧一个门口走去。
柜台不高,也没玻璃,更不会有监控,柜台里的桌子上摆着几沓子十元和五元的钱,起码有二三百元,这在那时是一笔巨款。
女工作人员推门走后,只我和三麻子在大厅里,其实也不是个厅,一间屋而已。
三麻子站在那儿,眯眼心思着啥,我心里就害怕了,这老东西不会对那几沓子钱起了歹心了吧。
这……又一想,不可能,麻子也不是个棒槌,这社会,你即使有不轨之心,也不敢释放出来,清水游鱼,若突然窜出只蛤蟆,肯定无处可逃的,麻子比谁都清楚。
我俩就这么呆在柜台外等了约五六分钟,那女工作人员从东门又进来,抱歉地道:“同志,我们主任去梨花镇办事去了,要不你们明天再来?”
三麻子忙点头:“行,行,那你先忙吧。”
说完和那女的要回金条和介绍信,让我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银行的门。
“特娘的,真是一步险棋呀,”三麻子仰头迎着西斜的太阳,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
我眨眨眼,以为他是在觊觎柜台桌子上那几沓子钱呢,刚要问,只听他又道:“回去收拾下赶紧离开这地方。”
我一愣:“咋的了?”
三麻子眉头一皱:“你还没看出来吗,那女的,看咱们的眼神。”
哦,她只是好奇,那有啥,她若真怀疑咱身份可疑,早就呼啦啦叫一群人来了。
我不服气地道:“那有啥呀,她连金子都不认得,疑惑好奇是应该的。”
三麻子白了我一眼:“你小子,这是啥地方?咱特么介绍信里是啥地方?在山东挖出的宝贝,千里迢迢的跑江苏来换钱?这不没事找事吗?”
他这一说,我才恍然大悟,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回头望望,埋怨道:“那你咋还来?”
“这不是急着用钱吗,”三麻子道,“谁知道特娘的这么多手续。”
事已经摆在这儿了,暂时也不用再奢望攥着大把钞票去大吃大喝了,小命都悬着呢,赶紧逃吧。
其实那女工作人员也是太年轻,没经验,若老油条一类的,一看介绍信,再瞅瞅那么大根金条,不用问,直接就会喊人把我们包围了。山东跑江苏换钱,里面没鬼谁信呀。
所以,要在江苏这地盘上换到现金,基本没门了,只能赶紧逃回老家去再想办法。
可,我们虽然腰缠万贯,手里却没现金呀,特娘真要跟戏台上说的那样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我们不敢磨叽,回到旅店后,赶紧收拾了藏在床底的金条,跟服务员要退房。
人家一听不乐意了,说都啥时候了,要退也的把一天的房钱补交上呀。
三麻子可怜巴巴地解释说没借到钱,我一个六七十的贫下中农,觉悟高着呢,若兜里有的话,能补给你们吗?都是革命群众,这点阶级同情心没有?
这一说,反把那服务员说的没词了,只好去跟店长汇报,店长也痛快,说人家父子出门在外,不容易的,资金遇到困难,咱应该帮助呀。
于是在三麻子的推辞下,店里几个人凑了五毛钱,让我们路上买个大饼啥的吃,并礼送出门。
这真是新社会新气象啊。
三麻子颇有些感动,一路上连连感叹,说真跟过去不一样了呀,人都变的高大上了,还有咱俩的好吗,有也只是暂时的,等革命群众们识破咱的丑陋面目,那就要秋风扫落叶了。
我心里也忐忑呀,跟麻子说以后千万别做坏事了,尤其不能要人命,这社会,容不得咱再胡作非为呀。
我们聊着,赶着车就出了县城,看看太阳快落山了,麻子就让我把那几根金条藏进板车夹缝里,并找来两块木板绑紧掩盖住。
又继续沿路往北走了约十几里,天就黑了下来。
晚上尽量不能走夜路,不是怕鬼,而是怕人,这年头,又是近海,为了防止蒋特从海上潜入进来,各村各镇的都有民兵把守巡逻的,我们的风险也会相对高一些。
所以,我们商量了几句,就赶车往前面东侧的一个小村子走去。
其时,应该出县城二十来里地了吧,地势也有了丘陵。
我们刚到村口,就被两个躲在草垛后的持枪民兵闪出来截住,问干啥,哪儿来的?
麻子简单说了,那俩人也听出我们不是本地口音,遂带着我俩进了村,直接送进村部里。
屋里有三四个人正围桌坐在凳子上打牌,见我们进来,遂纷纷转头上下打量着问情况。
三麻子拿出介绍信给他们看了,一个民兵就冲一小伙子说赶紧去武大郎家把王村长叫回来,这儿有陌生人来了。
不一会儿,小伙子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回来了。
一进门,我们双方都一下子愣住了:“王,王教导员?”
那人也是一愣,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郭连长?”
王教导员就是我在美军战俘营里相交不错的王大胜,而郭连长就是本人了。
这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滚爬下来的职务,是绝不带水分的。
千里之外,生死相交的战友相遇,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