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九月初五,已被贬为顺阳郡王的李泰黯然离开了京师,由一千五百宿卫军将士护送着前往封地均州,这就标志着李泰在夺嫡之争中已是出了局,如此一来,谁能入主东宫就成了朝野间最热闹的话题,够资格上本的文武百官自不免都起了拥立之心思,没旁的,此际若是押对了宝,那就意味着从龙大功到手,可问题是若保荐错了人,那后果也不是好耍的,于是乎,大家伙心思虽是大起,却愣是无人敢第一个吃螃蟹,都在等着看大势究竟如何,至于私下里么,奔走权贵门下者当真有若过江之鲫一般,哪怕似陈子明这等基本不跟下级官员多拉扯的主儿,每夜里来访者也多到令陈子明头大不已之地步。
来者都是客,一味拒见显然是不成的,尤其是跑上门来的还有似程咬金、李君羡这等平日里便交好的故旧,真要是都不见,没地得罪了人去,无奈之下,陈子明也只能是打叠起精神,去应付那些络绎不绝而来的到访者,至于说么,陈子明却是没给谁一个实在的话语,甚至连暗示都不给,仅仅只是告诫众人莫要跟风,一切且待圣意有所指示后,再行动本也不迟。
人心终归是躁动的,纵使陈子明作了大量的说服工作,平白费了无数的口舌,奈何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按捺不住的朝臣可谓是大有人在,这不,前脚李泰方才刚离京,后头立马便有朝臣开始动本了,保书接连不断地飞进了皇城,仅仅只几日的时间,这等保本已在龙案上堆得个老高,个中保举李恪者固然占大多数,可也不凡保举越王李贞的,也有些是保纪王李慎的,至于其它诸皇子么,保本虽不多,可也有那么一些,然则太宗对此却始终不曾表态,将所有的保本全都留中不发,群臣们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猜测纷纷,谁也搞不清太宗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微臣叩见陛下。”
不管朝野间如何闹腾,陈子明都不加理会,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不是在门下省办公,便是去两仪殿伴驾,今儿个自然也不例外,这才刚到了门下省的办公室中,人都还没落座呢,赵如海便赶了来,说是陛下有召,陈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将手头的公务略作了些交待,便即匆匆地赶到了两仪殿中,入眼便见太宗双目微闭地靠坐在龙榻上,那样子似乎很是悠闲,一见及此,陈子明自不免为之一愣,可脚下却是不曾稍停,疾步便抢到了御前,紧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子明来了,平身罢。”
听得响动,太宗终于是睁开了眼,一派随意状地虚抬了下手,声调淡然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
这一见偌大的殿堂中,除了随侍的几名宦官之外,并无其他宰辅在,陈子明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照着朝规,恭谨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站将起来,躬身垂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子明啊,这几日朝中可是热闹非凡啊,上本者无数,瞧瞧,朕这案头上可是都堆满了的,怎地就没见尔之本章,嗯?”
太宗饶有深意地看了陈子明一眼,有些个拖腔拖调地发问了一句道。
“微臣以为一切自当简在帝心,臣等只须遵从便是了,又何须去妄自揣测哉。”
往年陈子明虽也算是位高权重,可毕竟只是负责一部之事务,自是可以畅所欲言,哪怕不甚动听的话,也可以照直说将出来,可眼下么,既已跻身宰辅之列,说话办事,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所谓地位不同,处事的风格便须得有所更易,此乃为官之不二法则,对此,陈子明自是熟稔在心,此际应对其太宗的问话来,自也就颇见圆滑,再不曾似往日里那般执拗。
“嗯哼,朕有甚想法是朕的,朕只想知晓卿是如何想的,说罢。”
太宗显然很是享受陈子明这等无声无息的马屁,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陈子明一码,但见太宗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声,不依不饶地硬是要陈子明说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明鉴,微臣听闻南人喜甜,北人喜酸,口味各不相同也,于南人眼中之美食,在北人看来,却与糟粕无异,此所谓众口难调也,贤与不贤,各人看法自也同样如是,纷争难免矣,微臣实不敢以己见代圣心,故不敢妄言哉。”
如此多年的相处下来,陈子明对太宗的个性早已是把握得极其到位了的,正因为此,他自是不会一上来便将自个儿所谋之方略道出,而是先摆事实讲道理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