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琅真人听着弟子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并未出声呵斥,只是眼中一奇,直直向怀然视去。
“哦?”
“千年前,天道门五方使者霍乱天下,道宫仅仅镇压而不杀;八百年前,幽州十城造反,也仅仅是责起祸首,而不铲除其党羽;五百年前,东玄域惊雷宗萧忘在论道台上屠杀十名道宫真人,最后也是草草了之……更遑论这五百年中,大陆四域十三州各地不时就有异象发生,道宫也是不闻不问。昔日初代道尊,以霸道横扫六合,创立道宫之天下,一声令下,天下何人敢不从?如今仅仅三千年,道宫昔日的雷霆之威却已经被人忘却,虽然依旧享天下之尊荣,但怀然以为,此非长久之计。”
这番话说来石破天惊,若是被道宫高层听见,必然会将怀然顷刻毙于掌下,在苍琅真人这里也就仅仅换得干笑数声。
“你是对承霄道尊不满?”
怀然道:“自三千年前初代道尊深入边荒之海未归之后,之后的道宫七代道尊里,承霄道尊修为神通不输初代道尊,兼有雄才大略,学生向来佩服。”
苍琅真人道:“既然连承霄道尊也无法改变道宫如今的现状,那你这番游历又是为了什么?”
怀然道:“当日初代道尊返回秦国即位之前,也曾花了二十年走遍了大陆四域十三州。怀然冒然仿效,也是想明白如今道宫积病日深,江河日下的原由。有病,自然得诊,如此方能医治。虽然怀然修为微弱,但是有些事做与不做,如何取舍,只在乎于人心。”
苍琅真人已经听出他去意已决,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去看看你所选择的道是否跟你向往的一样。”
怀然又施了一礼,道:“谢过老师。”
苍琅真人道:“如今还有一事,本来今年北冥道宫的推荐名额我已经打算给你。如今你一走,你认为我该给谁。”
怀然道:“我以为林断师弟可以当此名额。”
苍琅真人道:“林断虽然聪颖,但是年纪太小,涉世未深,贸然让他前往北冥道宫,只怕在那番坏境之下,对他影响颇深。况且,此次你游历天下,我有心让他随你一行。”
怀然顿时摇头,道:“先生,万万不可,林断师弟天纵之资,未来必是道宫顶梁人物……怀然此路千难万险,万一师弟有所折损在外,岂非……”
苍琅真人却坚持道:“既然你选择了一条艰辛的道路,那么在你证道的路上,又岂能少了后来人?还是说,连你,也根本不相信你的道?”
怀然眼神坚定,道:“既然如此,学生多谢先生体谅。告辞。”
怀然说完跪在了地上,行过三拜大礼便走出了门去,拉着一脸兴奋的林断,一步步从城属道宫的阶梯走下。
苍琅真人闭上了眼,再也没有说话,他如何不明白怀然那三跪的用心。
三跪之后,恩义立断。日后怀然就算作出何等离经叛道的事情来,也无人能找到他苍琅真人的门上。
可是,他苍琅真人真的需要注意那些凡夫俗子的目光吗?
怀然和林断走出城属道宫之际,道宫小考的武试也落下了帷幕,一名一星老道士引着慕容华一身白衣向前,与怀然擦肩而过。
有人出门,有人进门,这一出一进之间,便步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慕容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正想着日后迎娶莲儿的喜事,忽然忍不住回头望怀然看去,只觉得这个年轻的道士气质相当出尘,在人群之中一眼可见。
慕容华心中一叹,道宫果然不愧为天底下最大的势力,才刚入门庭,就撞见 了这般杰出的少年。
怀然拉着林断却恍然未觉,因为如今的他已经踏入了求道的路上,容不得他步步回头。
……
两个月后,闻依和衣衫褴褛的凌风出现在了久违的大漠城北门。看着这一座雄伟的城池传来的历史厚重之感,只觉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如梦似幻,如今能安然归来,简直都有些不可置信。
当时凌风带着闻依在森林之中急行,差点就经受不住那股大风被吞灵兽吸入口中,后来闻依又在北漠之中入定了整整三个多月,才勉强恢复了心神所受的损伤,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贸然动用十分的剑意,只用上三四分的剑意便不会累及心神。
那般头痛欲裂的感觉实在深入骨髓,没有谁会想要再经历一遍。
二人走上前去,因为有三星道袍在身,就连城门的守卫也没有检查二人,就直接放了行。
闻依径直回到了客栈,久久未见面的伙计看着闻依的归来,顿时惊喜非常。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对闻依有所感情,而是闻依的账久久三月未结,而徐晴又没有归来,引得掌柜每日念叨,他又哪里能得到好脸色看?如今闻依归来,这般苦日子总算到了尽头。
伙计又如何不喜?伙计将二人引到了一席桌案,又连忙取来几个小菜和两壶美酒,恭敬地伺候起来。
虽然王家势力已经覆灭,但是闻依身为诗酒会的魁首,道宫小考的双科榜首,道宫的三星道士,这每一个彪炳的身份,都配得上他这般悉心的伺候。
更不用说闻依的身份已经为这家客栈吸引了无数的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