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长宁宫,孙清扬先前居住之地,朱瞻基顿了顿脚步。
许是被这一行人的脚步惊动,梁下鸟雀扑腾着向天空飞去,朱瞻基踱步进去,见花圃里有人正在浇水,上百株垂丝海棠开着,宛如云霞。架上的紫藤叶子蔓蔓青青,爬满了一墙,从肃立给他请安起身的宫人中走过,穿过花径,朱瞻基在花树底下站立。
他的肩上落了几片落花,刚刚伸手拂掉,忽地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极轻极细,却端端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谁?”朱瞻基抬眼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闪过的衣角。
他一时恍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孙清扬穿过的衣裙,记得也是一个春天,她在树下弹琴,他吹萧相合,偶然相视一笑,宛若天上人间。
朝廷诸事频频,他到后宫里的时间并不多,而宫务繁杂,加之孙清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对他有时顾及不暇,两人难得能够单独相对,把酒谈心,朱瞻基有点怀念那些只属于他俩的日子。
待他离开,何嘉瑜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默默望着关上的大门,眼底晦暗不明。
朱瞻基再次过来,就听到了婉转动人的旋律从琴弦上溢出,清澈的声音中带着些快乐,犹如花树底下少女的娇笑,活泼动人,听着淙淙铮铮,丁丁当当的,好像有个人正朝他走过来,没等他去抓住,又笑着躲闪开。
细心静听,那弦上如歌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琴音渺渺袅袅,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那琴声在有些寥落冷清的长宁宫里,听起来格外引人入胜。朱瞻基四处寻找,始终找不到弹琴之人。他回到前院,却见已经打着花苞的槐树上挂着一条锦帕,正在随风而动。
他取下锦帕,上面缕缕幽香,仿佛能够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树下弹琴,忽然听到人的脚步,惊惶离开,仓促间掉了锦帕。
锦帕的右下角,绣着一枝海棠花,惟妙惟肖。
不久之后,又有人传,说是长宁宫里半夜会传出女子歌声,缥缈虚无,如思如慕,有人说是皇后怀旧,夜里去了长宁宫——
朱瞻基偶然问起,孙清扬却一脸愕然,还没答话,就被太子和三公主打闹的嘻笑声引开了注意力。
何嘉瑜对此一直沉默不语。
某个快要月圆的夜里,她来到长宁宫里,披散长发,身着一袭白衣,在月光下轻舞。
长宁宫留守的宫人,如同往日一般,被她叫人送了饮食,昏昏睡去,到了夜里,整个长宁宫,就像是她的府邸。
她本来就姿色出众,这样的打扮少了平日的艳丽,多了些清姿丽容,尤其是皎洁的月光将她整个人衬的风骨出尘,恍若天人。
她嘴里哼着曲调,细微而缠绵,于回旋转身间,眼角一瞥,发现长宁宫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像是突然受了惊,来不及逃开,她脚踩在舞裙上,顿时踉跄着向后倒去。
没有想象中落地的感觉,她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暗自深吸一口气,她仰面抬眼看到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似乎受到惊吓,何嘉瑜眼眸泛起水光,如同含了雾气,一双妙目似能说尽万语千言。她轻轻挣脱开,向后退了一步,俯身跪拜:“臣妾拜见皇上。”
朱瞻基再次靠近,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为何要到长宁宫里头来?”
“臣妾喜欢这里的海棠,每到春天如云似霞,尤其是在月夜里,清冷的空气里可以闻见丝丝甜香,睡不着的时候,臣妾就常来这里,先前皇后娘娘在此住着时,臣妾就常来看。”何嘉瑜说完,垂下眼。
感觉到朱瞻基将她扶起,她再度抬眼,迎上朱瞻基深邃的目光,心中惶惶,却强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