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春日的扬州,正是好时间。
且不说春风十里杨柳依依,就是那秦淮河边的十里画舫,都值得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纵然外面翻了天,这儿也是当之无愧的销金库。
“哈哈哈,唱得好,再来一个!”红袖招中最好的观景台上,坐着一个油脑肥肠的男子。
他分明是已经喝高了,说话大着舌头,却还是一手抱着一个妓女。
旁边的两个妓女娇笑着,小心翼翼的恭维着。
那公子听得兴起,袖子一扫将旁边的酒壶碰到了,酒水瞬间洒了一地。
老鸨在外面听见声音,还以为是里面的姑娘惹了客人的不快,连忙探头进来看,瞧见只是碎了个杯子后立刻赔上笑脸:“哎呦,无妨无妨,公子继续玩乐,我这就叫人来打扫。”
等将门关上,这老鸨立刻换了个脸色:“我呸,成天的赊账,如今还将我的杯子打了,真真是头猪!”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敢低声抱怨。
那胖子的父亲是扬州太守,这老鸨怎么敢轻易得罪。
别说这胖子是赊账,就算人家玩了姑娘要妓院倒贴,老鸨也不敢说个不字。
她满肚子的火气在看见角落里擦拭花瓶的丫鬟后一股脑儿发泄出来:“铃铛,你怎么一天就知道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方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啊,还不快去将屋里的碎片收了!”
那丫鬟缓缓站起身来。
她身姿挺拔,竟比寻常女子高了不少,看起来正跟人颇为修长。
不过她一直低着头,就算是对老鸨说话声音也是极平静的:“哪个屋子?”
老鸨看见她这样就一肚子火,怒声骂道:“你说是哪个屋子,当然是鸣柳阁,整天吃那么多的饭,能不能动动脑子!”
铃铛被骂了也没什么反应,应了声“是”就转身去了。
老鸨看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铃铛来了此处都有一年多了,平日为人沉默寡言的。
她每天将自己的活做的干净利落,却从来不跟旁人往来,没有活的时候就在屋子里休息。
这红袖招里与她说过话的都没几人,她不在乎客人的赏钱,谁说她骂她也不在乎。
不过这女娃娃身上总透着一些个古怪。
之前有其他丫鬟看不上她的清高,总觉得她有些不合群,便暗地里商量了整她。
用的都是老套路。
大冬天的时候在门上放了盆冰水,故意诱着她去开门,或者趁她下楼梯的时候在后面推她,想将她推下去。
但每次倒霉的都是别人。
老鸨亲眼看见过一次,有次她和另一个丫鬟在洗碗,那丫鬟手一滑眼看碗就要落在地上,这女娃脚尖一点就翻了过来,重新抓到了手里。
所以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再惹她。
还真是个怪人。
老鸨哼了一声,再也懒得理会,转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鸣柳阁里面那胖公子还在和两个妓女调笑着,并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进来了个收拾东西的丫鬟。
听着两个妓女说到高兴处,那胖子不由鼓吹:“两个小心肝,赶紧把爷伺候好了,过些天你们可就再看不见我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其中一个妓女娇滴滴的说道,“再说您舍得我们姐妹俩吗?”
那胖子大声笑道:“舍得也要舍得,舍不得也要舍得,你们可不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要是抓住了,爷说不定也能去京城落脚,以后在天子面前露脸了。”
那两个妓女一听如此,纷纷追问。
胖子这会子就是喝高了,也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敢说,被两女哄了一会,就跟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
他神秘兮兮的凑近两人,声音却是不小:“你们知不知道,先帝在世时立的那个前太子啊。”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三个人同时回头望去。
“对不起。”丫鬟背对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声音低沉。
“再这么大手大脚的惊扰了客人,就剥了你的皮!”左边那妓女色厉内荏道。
“罢了,大爷今儿高兴,不跟你一般见识。”胖子扫了丫鬟一眼,再没理会她。
俩妓女也继续方才的话题,其中一个小声说道:“爷,这可是不能说的人啊,今上都登基这么久了,那位后来都没有听见信儿,怕是死了吧?”
自从楚宣帝死后二皇子登基,前太子就成了不能说的禁区。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大楚内忧外患不断,谁还能记得他。
“哼,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胖子挑了挑眉毛,“他当初不仅没死,还有了大造化。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大笔钱,还偷着拉了不少军队,被发现的时候已然成了气候,如今正在长安那儿盘踞着,正朝着京城进发呢。”
两女惊讶的捂住嘴。
“怎么没听见传闻。”
“自然是上面不让说。”胖子扭了扭肥硕的屁股,“不过陛下已经在集结军队,准备将那人一句歼灭了。我爹就为了谋了个缺儿,这次随军而行,下个月就要出发了。”
“上战场可是危险的很呢。”其中一个妓女惊讶道。
胖子大手一挥:“没什么,那废太子能有多少兵在手边,再说我爹已经安排好,我去了不会上前线,没有性命之忧的。等着混上一年半载的回来,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哈哈哈。”
一时间又是奉承之声不断。
三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丫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走了出去,她的背影绷得紧紧的,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什么。
倒是她走到二楼的身后,远远的就听见了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