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着凌云渡不知道多少年,只知道身后的山峦已有两千岁。在两千年前,那里是一片谷地。
凌云渡是凡间通往妖族本土的唯一通道,而我是妖族屈指可数的大罗金仙之一。我是一头老蛟,他们叫我覆海大圣,也有妖叫我蛟魔王。
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很少有人听你叫什么,就觉得你有那个能力。
只是当年猴子来拜访我的时候,其他几个大妖都取了名号,我也没多想,随口就叫了这个。世间的事大抵如此,很多时候都是身边的人在做什么,我们也不得不跟着做,不做就意味着脱离群体。
虽然我对群体活动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也不能离群索居。我已经足够老了,或许明日就会死去,我不想到时候,连个给我写墓志铭的妖都没有。妖也怕被人忘记,虽然这件事必不可免,但没有妖不希望被记得长久一些,哪怕只是多一天。
这些年,来凌云渡的凡人已经很少了,所以我很寂寞。好在还有通过这里去凡间的妖,我才不至于无事可做。没事情可做的日子是荒凉的,让妖无法确定自己还活着。
我渡一个妖便会收一个铜钱,别的都不要,我每天都会数一遍铜钱的数量,昨天是八千万零五十六个。这个数字提醒着我,我已经九十九天没有渡人渡妖了。这九十九天,我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许我已经死了,只是一缕残魂飘在这里,继续摆出生前的样子。
如果到了一百天,还没有新的铜钱被丢进那个陶罐里,我会去三百里外的小黑山。那里有个凡间村落,村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有人会在溪边浣纱。我要趁着星夜未褪,红日初升之际,去看一眼浣纱的女子。
如果我看见了,我会去摸一摸对方的手,如果感觉到对方的热度,我便还活着,否则我就只是一缕残魂,已经死去......
“所以这就是你调戏良家少女的理由?”李晔不无愤慨的看着蛟魔王。
现在他们就在小黑山村落前的小溪边,一位浣纱的村姑还坐在一旁小声抽泣,看样子极为委屈,约莫也受了些惊吓。
蛟魔王倒是没有被李晔如何,此刻一脸严肃认真说着上面那些话。他毕竟是大罗金仙境的强者,李晔也不能拿他如何,不过李晔的长剑还是取出来了。
尤达袅和吴悠站在李晔身后,前者神色颇显尴尬。毕竟蛟魔王是妖族大圣,现在调戏良家少女被抓了个正形,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悠的反应就简单多了,对蛟魔王怒目而视。本就水灵闪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能喷出火来烧了蛟魔王。
蛟魔王极力辩解道:“我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还有必要调戏一个凡间村姑吗?你这是在怀疑一个妖圣的妖格!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咱俩不熟,你不了解我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蛟魔王叹息一声,露出追忆之色,“其实,在我还是一条小蛇,没有化作蛟龙的时候,我就喜欢在在河草边仰观星河了。某一天的清晨,红光洒落河畔,杨柳依依,春风袭来,我看到一名气质娴静的人族少女,端着木盆来河边浣纱。她的姿态美极了,我看得都痴了,以至于忘了离开......”
李晔好笑道:“所以你就摸了人家的手?”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蛟魔王理直气壮的争辩,但没片刻就泄了气,叹息道:“她看到我后,就被吓跑了......我那时候只是一条小蛇,连爪子都没生出来,也没法摸人家的手啊......”
吴悠跳出来指着蛟魔王愤怒的叫道:“好啊!你果然还是想摸人家的手!”
蛟魔王:“......”
最终几人把村姑送回家,然后离开了村子,朝凌云渡走去。
蛟魔王依旧是本相状态,两只爪子当作脚,弯着身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他就是不化作人形,尤达枭还劝了两次,见对方不为所动,只得作罢。
来到凌云渡,蛟魔王挥手一招,空无一物的河上便驶来一叶扁舟,众人依次走了上去。
上了小木船,蛟魔王姿态闲适多了,因为他可以盘在船头。也没见他摇奖,小木船径直朝彼岸驶去。
凌云渡之所以叫凌云渡,是因为这条河流名为凌云河。
凌云河上烟雾朦胧,看不到彼岸是何模样。小舟行驶在雾气中,好似从一个世界行向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更不知道要走多远。
约莫是老了便话多的原因,盘在船头的蛟魔王看着李晔慢悠悠道:“早几几千年的时候,从凡间去往妖族领地的凡人还不少,后来大禹建立了夏朝,人便少了。这些年来,一年也难得见几个凡人渡河。不过总还是有的,你可知这是为何?”
李晔沉吟道:“凡间多争权夺利,便是隐居山林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一些心志淡然的修士,去往妖族领地,寻一块山清水秀的安宁之地渡过余生,倒也可以理解。”
蛟魔王摇了摇龙头,认真道:“非也。只因女妖幻化人形时,可以随意变幻容貌,大多美若天仙,所以人族趋之若鹜。”
李晔哑然失笑。
吴悠眼珠子转了转:“那岂不是说,妖族遍地都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