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拉着迟起龙,打听了详细的情形,回到府中,立即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连午饭也顾不上,思索良久,起笔给摄政王多尔衮上了奏章。
第二日朝会,本来一切平稳,但范文程在朝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当众奏道:“大明一直是我大清的劲敌,然而今日之大明,流贼起于西土,水路诸贼破坏了南方的农业基础,北方一片战乱,而我大清,也是大明在东北方向的心腹大患,四面受敌,岂能长久?此乃天意使然,也与我大清先皇帝勤政奋发攸关!”
七岁的小皇帝顺帝自然听不懂,即便听懂了,在亲政之前,他是无权做出任何决定的,第一摄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微微皱眉,道:“范大学士究竟想说什么?”
范文程知道,前面的铺垫不能太多,大清这些直肠子王爷是没有耐心的,他微微躬着身,道:“两位摄政王,诸位王爷,诸位贝勒、将军,如果你们只是满足于继承先帝的大业,潜心辅助幼主,让八旗仅仅飘扬在关外的这些苦寒之地,臣不说也罢,如果诸位心怀中原的富庶之地,承载先帝的遗志,为大清开疆拓土,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多尔衮原先对汉人颇有成见,皇太极在世的时候,大量任用汉人,特别是宠信这个范文程,称之为“大清第一谋士”,他是十分不满的,但自从出任摄政王,掌管朝政之后,他才知道汉人的厉害,特别是这个范文程,几乎无所不能,除了他的汉人身份无法改变外,几乎能帮助处理一切难题。
他常常暗中叹息,皇太极果然有眼光,范文程不愧是大清第一谋士!
今日在朝会上看到范文程很少见地连续口头上奏,心中奇怪,不禁笑道:“范大学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朝堂上都是自己人!”
范文程得到多尔衮的鼓励,遂继续道:“为何这样说呢?眼下大明百姓罹难伤乱,荼苦不堪,崇祯已经失去了在百姓心中的正统地位,民间礼乐崩坏,百姓们思念贤主出现,以改善他们的生活……”
豫亲王多铎一向对范文陈没有好感,他曾将范文程的夫人抢回府中肆意揉捏以发泄心中的不满,但被皇太极责罚,不但夫人还给了范文程,还被罚了银子,心中一直窝着气,他瞪了范文程一眼,道:“范大学士脑子糊涂了不是,大明百姓罹难,与我大清有什么关系?他们有又不是我大清的子民……”
“胡闹!”多尔衮喝道:“范大学士是在论天下大势,岂是你所能参透的?”
范文程虽然心中不满,但他哪敢与多铎计较?微微颔首道:“大明虽不乏有一两忠贞之士,不计身家性命为崇祯效死,然而大明之病,已经深入入膏肓,根本不可治,河北一带,迟早属于他人……我大清虽与大明争天下,实乃与流寇角立也……”
“流贼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而今这个楚汉,便是我大清与流贼,如果我大清不出,中原必为流贼所得,为今之计,我大清当任贤以抚众,中原百姓身受大明与流贼之毒害久矣,必真心臣属我大清……”
多尔衮听得很仔细,不发一言,双目几乎是定在范文程的脸上,虽然没有说话,但心潮已经被范文程勾得往返起伏!
范文程咳嗽一声,继续道:“如果我大清坐失时机,任由流贼白得中原之地,养成气候,则我大清必将面对一个比大明更为强大的敌人……此时大明与流贼作战,双方都是精疲力竭,如果我大清的铁骑南下,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必会争相讨好我大清,只要处理得当,无论是虚与委蛇,还是联合孱弱的大明,都能得到河北之地,只要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则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也。”
多尔衮道:“范大学士继续,我等洗耳恭听呢!”
范文程微微一笑,道:“河北一定,可令各城官吏移其妻子,避患于我军羽翼之下,以为人质,官吏必不敢生出异心,又令他们招来附近百姓,只要我大清骑兵暂时放弃杀戮,百姓必定归心,摄政王于众论中择善酌行,官民之心可定。”
“……”
“这次我大清铁骑南下,或直趋京师,或相机进取,入边之后,于山海关边墙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甚为便利,”范文程扫了诸位亲王一眼,微微躬身道:“下官以心而论,惟摄政诸王察之!”
他递上书面奏章,不禁长出一口气,心中十分舒坦,大清的王爷们,早就垂涎江南的富足,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距离上次上次破关入京劫掠,已经两年了,从中原抢夺多过来的茶叶、丝绸等,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朝堂一片肃然!
诸王虽然不太明白范文程的策略,但也隐隐感觉到,大明内部遭到流贼的攻击,已经摇摇欲坠,如果大清的铁骑此时南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深入边墙,在边墙之内建立桥头堡,再不用撤军来回奔波,江南繁华、富庶之地,从此再无阻碍,财物、女人、牲畜,可以源源不断流向盛京……
多尔衮没有当场表态,但朝会结束后,他召集济尔哈朗、多铎、代善等诸位亲王,召开了闭门会议,定了南下的大致策略。
四月六日,顺治帝在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亲赐大将军敕印。
四月七日,多尔衮留下济尔哈朗在盛京摄政,又留下何洛会在盛京监督、牵制济尔哈朗,自己带着多铎和部分文臣,尽起正白旗、镶白旗主力,以及几乎所有的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接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南方的边墙,唯一可惜的是,范文程因身子不适,并没有随行,取代他的,是他的对头宁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