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响晴白日的,但屋子里光线有些黯淡,拢拢目光,才看清里面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张油桌,脚下铺着青砖,踩上去倒有几分阴凉的感觉。左手边一座曲尺形的柜台,怎么形容这座柜台呢,反正要是把它单独放在云都市最繁华的地段,保证没有人可以识别出它的用途。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汉正立在柜台后面,穿着改革开放前那种满大街都是的蓝色棉布褂子,伸出炭条一般枯瘦的手指,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偶尔可以看到他嘴里一两颗硕果仅存的牙齿,还在傲然挺立着,发出白森森的光亮。
老汉正把一副红木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那副德行就好象刚刚发了笔小财。
杨大波心里暗笑,在这种地方做买卖要是真能发财,那简直是见了鬼了。
他凑过去,问了声:“老爷子,有吃的吗?”
老汉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撩了杨大波一眼,指指自己的耳朵,大声说道:“我耳朵背,听不清你说的什么。”
我靠,耳朵背还开买卖,真相想不到他平时是怎么做生意的。
老汉似乎看出男人郁郁的样子,笑道:“是不是要吃饭?俺这里有大馅包子,大馅水饺,炒饼,米饭,面条,你想吃啥尽管给我说。”
杨大波小声喃喃道:“我给你说什么,反正你也听不见。看来小炒之类的压根就别要,要了你这老家伙也不会有的。”
老汉脸色一沉,“你敢骂俺,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杨大波怔了怔,他不是耳朵背么,这么小声嘀咕怎么也能听见,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别看俺耳背,但看脸色就知道你在说啥,想吃山珍海味就去大饭店去,这里只有能填饱肚子的吃食。”老汉忿忿的说道。
杨大波苦笑下,上来一次不容易,既来之则安之,好歹填饱肚子再说。于是对老汉做了个吃面条的手势,老汉随即会意,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想吃面条?好,小伙子你算是要对了,我老汉最拿手的就是面条,自家手擀的面条,劲道极了,煮好了撒一层肉丝,再斡两个鸡蛋,配上我用芝麻香油调伴的黄瓜丝,那种味道能把方圆五里之内的狗全都招来。”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杨大波左挑右选,终于从一众脏到不行破到不行的桌椅里拼对出相对像样些的坐下来,目光立即锁定在面前这张可以粘住一切微小飞行生物的油桌上。他实在想象不到,究竟要用几十几百年才可以把一张桌子用成现在这幅德行,看样子上面的油污就算用世界上最有效的清洁剂反复擦洗一万遍也无济于事。在这样的桌子上吃饭,食欲再好的人估计也会没兴致的。
杨大波正在自怨自艾、唏嘘感叹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这个鬼地方还真的有人来?看来这里和自己同样智商的人还真不少。
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三个黑面大汉,看样子像是打算回乡的农民工,一个个趿拉着鞋皮,卷着裤管,把胸前的扣子解开,露出晒得乌黑油亮的胸膛,嘴里叼着烟卷,各背着一只白布口袋,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
老汉笑吟吟的过去招呼。
为首的大汉咧着大嘴露出满口黄灿灿的板牙,“我们听说你这里的人肉做得不错,所以专程过来解馋。”
也不知老汉听清楚没有,依旧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大汉解开白布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哗的一下倒了出来,“把这些拿到灶下整治整治,红烧、清炖都行,好久没吃过新鲜人肉了,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只见口袋里倒出来的竟都是人的断肢残臂,满满的摊了一桌子。
老汉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像是见惯这种阵仗,笑眯眯的说道:“这里就我老汉一个人,这么多零碎恐怕一时半会做不出来。”
大汉一瞪眼,喝道:“少他妈啰嗦!老子们吃的就是这新鲜人肉,马上拿去整治了,要不然我亲自下厨,把你这老糟头子下锅煮了!”
老汉一点也不生气,正要说什么,却见门外人影闪动,又走进一人来。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和尚,穿着一袭藏蓝色袈裟,手托一把三环锡杖,哗楞楞响亮非常,目光如炬,向着五个大汉扫视了一遭,坐在里面的一张桌旁。这种装扮在21世纪的今天看来,简直拉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三个大汉见到这个人,立即不再和老汉纠缠,只是催促好酒好肉的尽管上来,老子们有的是钱付账。
杨大波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们,知道今天要有好戏唱了。
只见和尚只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了几杯,从怀中摸出一方黄绢,手指沾着口水在上面写写画画而后托在掌中,念一声“火”,黄绢立时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和尚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绢,还是先写后燃。就这样,反反复复,兀自不停。
杨大波从这个方向隐隐可以看到,只见和尚食指飞动间,画出一头赤毛牛怪来,画一张点燃一张。不仅没有感到吃惊,嘴角反而浮出一丝淡淡冷笑。
冷然间,门外竟然传来一阵牛吼,顺着窗户向外一张,只见郁郁苍翠间,隐隐有黄沙弥漫,仿佛有无数头赤毛牛怪正向这里奔袭,而且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也许,这些牛怪是和尚画出来的?
三个黑面大汉根本对这些奇怪的场面没有任何反应,一人一瓶二锅头一边喝着一边说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死人手脚,啃得咯吱吱直响。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座破烂不堪的小饭店今天的买卖竟然可以达到爆棚的程度。这不,店里的气氛刚刚升温,又来了两个客人。
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手拿一把黑骨折扇,风神俊朗,气度不凡。女子长得清丽脱俗,穿着一身葱心绿的水裙,不见半点尘沙,边走边绣着女红。
两人坐定后,一边饮酒一边调笑,轻薄无礼之极,全没把屋中人放在眼里。
这两个人完全是古代人的装扮,举止动作也颇有古韵,仿佛生生从古画上拓下来的一样。
紧接着,门一响,第五拨进来的竟是一个乞丐,拄一条枯枝,背着一只大葫芦,看样子把他脊背都要压折。老乞丐老眼昏花,一步三摇,摸到靠门的一张桌子,刚刚坐定,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长得邋遢也就罢了,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食指指甲也不知几千几万年没有修剪过,足有一尺来长的样子,根根卷曲在一起,里面满是黑乎乎油泥。
老汉不仅没有对他抱着轻视的态度,反而同样过来殷勤招待。乞丐一笑,露出满口的豁牙,慢悠悠从怀里摸出鹅卵大小的一块金砖拍在桌上,神秘兮兮的说:“我想要什么,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