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爱都深如大海,但有质的差异。决定质量高低的,不是父母的学历、收入、地位等,而是其对孩子的理解程度和对细节的处理水平。
1 “打针有些疼”
儿童的忍耐力其实是惊人的,只要不吓着他们,给出一个合适的心理预期,他们多半能够接受一些似乎很困难的事情。
孩子在成长中会遇到不少让他们感到困难和惧怕的事,家长的职责是帮助孩子克服恐惧心理,让孩子以积极平和的心态面对这些事情,把痛苦降到最低。
就说打针这件事,一辈子要遇到很多次,如何面对打针,并不是件完全可以忽略的小事。何况由此带来的一些心理影响,还会迁移到其他事情上。大人千万不要以自己的感受去衡量孩子,认为这很简单,只要把孩子摁住了、或哄骗着打了就没事了。家长应教育孩子尽可能平静地接受,并培养他们忍耐痛苦的勇气。
有一次,我在医院走廊里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拒绝打针,他的父亲,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怎么都弄不住他。父亲看来也是用了力,几次要抓住小男孩,最后都被挣脱。那个小男孩的反抗真可以用“拼了命”来形容,小小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凄厉的哭喊声让人感到震惊,整条走廊都被惊动了。
一个人的情绪如果没走到极端,能有“拼了命”的能量吗?可以想象小男孩恐惧到了什么程度,也可以想象打针这件“小事”给孩子带来多么大的心理折磨。
我记得圆圆第一次因生病打针是在一岁八个月,刚刚懂点事,会说一些话。她得的是急性肺炎,我先带她到门诊看,大夫给开了针剂。取上药后,我告诉她要带她去打针。她可能对几个月前打预防接种针还有印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
她打预防接种针时还不太会说话,懵懵懂懂中被扎了一下,有些痛,哭了几声。针头一拔出去,我赶快说:“咦,你看这个杯子上还有个小猫咪呢。”她的注意力被杯子上印的猫咪吸引住了,就忘记被针扎这回事。现在我说要打针,可能唤起她的那个印象了。我抱着她走到处置室门口时,她突然说:“我不打针。”
我停下来对她说:“宝宝现在生病了,咳嗽,还发烧。你觉得生病了舒服不舒服啊?”圆圆说不舒服。“那宝宝想不想让病赶快好了?”圆圆说想。她又开始咳嗽了,小脸蛋烧得红红的。我亲亲她的脸蛋说:“大夫开的药能让小圆圆的病好了,能让宝宝变得舒服。要是不打针,病就总也好不了。”
小孩子其实最懂事,大人只要正确地把理由陈述给孩子,孩子是会听懂的。她生病不舒服,肯定也想早点痊愈。
圆圆理智上接受了打针,但她小小的心还是害怕,她满眼忧虑地问我:“打针疼不疼呀?”我微笑着平淡地说:“哦,有点疼,不过疼得不厉害,就像你那天坐小凳子不小心摔个屁墩儿一样。”圆圆听了,忧虑有所减缓。我接着问她:“你觉得那天摔个屁墩儿,是疼得厉害,还是只有一点点疼?”圆圆回答:“有一点点疼。”
“哦,打针的疼和那个疼差不多,也是有一点点。”我很坦率地告诉她。然后又说:“摔屁墩儿小圆圆不哭,打针也用不着哭,是不是?”圆圆点点头。
但我能看出她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和紧张的。于是又给她打气说:“妈妈觉得圆圆很勇敢,你试试看自己勇敢不。能忍住就不要哭,要是忍不住,想哭也没事。”我的话给了她鼓舞,让她觉得自己勇敢;又给了她退路,让她觉得想哭也没事。
我和她说话时的表情始终是愉快而轻松的,表现出打针确实是很简单的事。圆圆也坦然了许多,她的愿望肯定是当英雄,同时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妈妈从没骗过她,既然只是“有一点点疼”,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打针的时候她很紧张,浑身绷得紧紧的,但没哭。护士看圆圆在打针过程中那么配合,表扬了她。圆圆通过“试验”,觉得打针的疼,确实是能忍住的,心态由此变得很平静。
门诊看了几天不见好,圆圆就住院了。一个病房有八个孩子,大部分比圆圆大些,基本上都两到三岁。每当穿白大褂的人进来,不管是护士还是医生,有时只是进来量体温或问句话,病房里一下就哭成一片,孩子们惊恐万状,宛如羊圈里进了狼。只有圆圆一人不哭不闹,她会停止玩耍,要我抱着她,一脸忧愁地等着。虽然她也不喜欢打针,但她已能理性地接受了。扎针过程中她从不乱动,总是很配合,每天总能受到护士表扬。
由于当时孩子太小,打点滴时胳膊上找不到血管,只能在脑门上扎针,但脑门上的血管也很细,往往不能一下扎住,经常得扎两三次。有一天一个新来的小护士给圆圆扎针,居然一连扎了七下都没扎住。大人被一连扎七下可能都受不了,我和她爸爸在旁边都有些无法忍受了。圆圆开始哭泣,但并不大哭,只是哼哼唧唧地哭,脑袋却一动不动地让护士摆弄。第八下扎住了,胶布一贴好,她马上就不哭了。我心里真佩服这个小家伙。
而病房里的其他家长,每天都采用哄骗、威吓、强制的手段让孩子打针。针扎到那些孩子的身上,好像比别人多疼多少倍似的。家长的做法不但放大了孩子的痛苦,也没有教会孩子在遇到困难时勇敢面对。
当时圆圆的治疗还需要做一种“超声雾化”的理疗,是让孩子呼吸一种加了药剂的雾气。方法很简单,就是把喷雾口靠近孩子的脸,让她自然呼吸十分钟。
第一次做时,护士推来仪器,我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按护士的要求把孩子抱起来。微微带有药味的白色雾气随着机器“嗡”一声的启动,一下子喷到圆圆脸上,她大吃一惊,本能地把脸扭开。护士立即让我把孩子抱紧,不让她动。我赶快把圆圆抱紧了,力图让她的脸对着喷药口。圆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闭双眼,努力挣扎着想躲开雾气,并开始哭。我尽量不让她动。护士也在调整,圆圆的脸扭到哪儿,她就把喷气口跟到哪儿。圆圆挣扎了一会儿挣不开,终于大哭,开始强烈反抗。才做了五分钟,她反抗得做不成,只好作罢。
比较打针,“超声雾化”应该说没什么痛苦,只是自然呼吸一些雾气,虽有淡淡的药味,并不难闻。由于没提前给圆圆做思想工作,在她毫无心理准备下强行要她接受,所以成为圆圆最为恐惧的事。此后几天她一直拒绝做超声雾化,只要看到护士推一个类似雾化机的东西进来,立即就紧张起来,远不像对待打针那样从容淡定。
这件事确实是大人没做好,给孩子带来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