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彼此低浅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此时外面的天色是浓重的漆黑,夜凉如水,还飘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这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再过不多久天就要一点点的亮了。
方才一直沉浸在噩梦之中,醒来又被自己怀孕的消息砸的目瞪口呆的骆心安,这会儿脑袋才彻底冷静下来,连带之前发生的一切也全都记了起来。
当时只顾着跟聂暻一起去鹤鸣楼看好戏,她没来得及想太多,这会儿想到当时那个失控的场面,她忍不住开口,“我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这个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人、马还有那场大火,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凑在一起,你就没想过会出意外?”
聂暻自嘲一笑,“现在不是想的问题,而是意外已经发生了。”
骆心安一愣,琢磨了片刻疑惑的抬起头,“这不可能啊……眼下李校尉造下这么大孽,皇上一定不会再容他,而聂毅又急需要杀了他为自己戴罪立功,怎么说他都是死路一条。他和邓勇一直是王国邦手下的左右心腹,如今邓勇已除,他也命不久矣,王家和太子党一下子少了这么两员大将,肯定元气大伤,你设下这个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哪里来的意外?”
聂暻知道骆心安非常聪明,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没有给她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凭她自己看到的表象就把他的计划猜个十之八九。
他顺势亲了她一下,故意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能把放在别人身上的聪明劲儿用一分在自己身上,我儿子以后估计也傻不了。”
他这拐着弯挤兑骆心安的话,换来她笑着的一记白眼,捣他一肘说,“我儿子要是真傻了,也是你这当父王给咒的,你别转移话题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本王未来的继承人是否优秀这种话题难道还不够正经吗?这可是关系宗室根脉的大事好不好。
聂暻在心里嘟哝了几句,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对上自家王妃的目光,只好叹了口气开口:
“你想的不错,从一开始我的目标的确就是李校尉,现在聂毅手里的部分兵权虽然已经在我手上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国邦在军中根基深厚,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撼动的,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取灭亡,幸好李校尉是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这么多年一直以残害百姓为乐,民心散了他倒台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罢了,可今晚的这‘一推’却是我做错了……”
“什么意思?”骆心安担忧的皱起眉头。
聂暻摇了摇头,最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心安,你应该明白,再缜密的计谋也总有棋差一招的地方,今天的事最大的败笔就是聂毅,他虽然自作自受无形中帮了我,可我却并不能安心。”
骆心安愣了一下,仔细琢磨着这一句话,半响之后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场大火还有那些马都是……意外?”
聂暻阴沉着眸子点了点头,骆心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回忆着当时所有的细节。
李校尉没由来的狂躁暴虐、聂毅的穷追不舍、失控暴躁的马匹和被点燃的马棚……
所有的细节被一点点的串联在一起,最后被聚集在一个疑点上面,骆心安抿了抿嘴唇,看了聂暻一眼,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同时说出了两个字:“蜡烛”
只不过一个是疑问句,一个是陈述句。
见骆心安连这个都猜到了,聂暻便干脆全盘托出,“那鹤鸣楼里的蜡烛被我动了手脚,里面有致幻剂,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闻了之后人就会变得狂躁易怒,暴怒疯狂,轻者心烦意乱,重者失去心神,祸及他人。”
听到这个答案,骆心安睁大了眼睛,愣了许久才彻底把这一整件事理清楚。
李校尉本来就有喝了酒拿百姓出气的恶习,尤其是这鹤鸣楼更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聂暻就抓住他这个把柄对症下药,用几个死囚来引他大动肝火,只要他一就范,在众目睽睽之下,惹来这么大民愤,根本不需要聂暻再动手,他就等于是自取灭亡。
这是聂暻一开始想要带她看的“好戏”,可谁知中途却来了个聂毅,不仅破坏了整个计划,还因为他身边侍卫的不小心,将加了“料”的蜡烛不巧扔进了放满草料的马棚,不仅酿成了一场火灾,还让几十匹马全都受到了致幻剂影响,这才疯狂的冲上大街,撞伤了这么多平民百姓。
“很糟糕对吧?”聂暻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为了权利,我也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骆心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计划脱离掌控,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比糟心的事情,可此刻她却没有一丁点生气,甚至还觉得非常庆幸。
其实在之前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之后,她就一直在心里害怕,她害怕整件事都跟聂暻有关,更害怕他为了扳倒聂毅,不惜牺牲这么多普通百姓来做垫脚石。
可现在得知一切都与他无关,这只是一场没法预料的意外,甚至为此聂暻还自责的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骆心安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说,“是啊,是很失望,不过不是因为这些,只是觉得可惜,那个侍卫怎么就不等到聂毅杀了李校尉之后再打翻那个蜡烛,这样一来,所有罪责可就落在聂毅身上了,现在李校尉没死成,白白便宜了聂毅找个替罪羔羊。”
她说头一句的时候,聂暻的脸都僵了,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还没等开口,骆心安就突然又给他来了个峰回路转,让他的心差一点就跳出嗓子眼。
聂暻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巨大的起伏让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又庆幸的揉了揉额角,“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了?我以为说了这些以后你会直接跟我翻脸。”
骆心安摇摇手指头,趴在他身上咧嘴笑,“我就是得理不饶人,就是捡不着便宜当吃亏,怎么着你现在才发现啊,告诉你晚了,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况且我现在可是买一送一,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哈。”
说着她拍了拍肚子,用事实告诉聂暻什么叫“买一送一”。
聂暻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探出身子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搂着她的后腰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不觉得我跟皇兄还有李校尉没分别吗?”
骆心安笑着追吻了上去,两个人的嘴唇相贴,说话的时候唇瓣厮磨,发出黏糯湿润的声音。
“蜡烛是你放的不假,可李校尉作恶多端,本该千刀万剐,你这是谋着私心做为民除害的好事,就算后面引来这么多祸事,可虐待百姓的不是你,叫来聂毅的也不是你,把蜡烛扔进马棚的更不是你。”
“这就像我知道砒霜有毒,所以用它去毒死来偷鸡的黄鼠狼,而你却趁机偷走毒药去害隔壁邻居一样,从本质上你们的出发点就不一样,有心机又不等于心机婊,你干嘛要把这些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心机婊”三个字让聂暻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刚想问一句什么是“心机婊”,结果嘴唇又被骆心安落上了零星的碎吻,他心神一晃,没再继续追问,搂住她的脖子重重的压下来,等两个人的嘴唇分开的时候,他气息不稳的轻笑一声,“我真怀疑如果没有把你娶进门,你这套诡辩理论是不是就要换人用了?”
骆心安一挑眉毛,“那当然,没结婚没领证的,谁认识你是谁啊。”
她说的话聂暻听着怪异,“领证”两个字更是前所未闻,可这些一点也没妨碍理解。
他就势压上来,不顾骆心安一身的痒痒肉,凑到她的肚子上亲了一下,挑眉看她,眯起眼睛勾唇一笑,“你不认识我,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认识就够了。”
轻易不笑的人,一旦露出笑容,杀伤力便格外的大,聂暻本来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再配上他此刻的表情,就仿佛明亮的阳光洒在雪白的冰面上,折射出来的光芒一样,瞬间刺进骆心安心口,她愣了好半天,连呼吸在一刹那都停了半拍。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捂着胸口,脑海里只剩一个声音:美人计真他妈是个凶残的技能!
或许是因为骤然得知自己已经身为人父人母的关系,两个人虽然有些疲惫,但却一点也不困,靠在一起胡闹一会儿就不知怎么黏在了一起,四肢交缠,唇舌相抵,腻歪够了就又不知道聊到了哪里,没一会儿肯定又得斗嘴胡闹,好像死循环一样,闹了一整夜,等到天都快亮了才终于有了几分睡意。
眼看着窗外泛起了些许鱼肚白,聂暻轻轻拍了拍躺在自己身上的骆心安,在她迷糊的一声“嗯”中,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低声说,“心安,天要亮了。”
骆心安的侧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显然准备耍赖装听不见。
聂暻深色的瞳孔望着影影倬倬的床幔,过了许久才开口,“回宫吧,趁着天还没亮,守在洛家门口的那些侍卫不会发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