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这一场大病,哪怕瞒住了当时,却瞒不过永远,他本想继续服那逍遥散来振奋精神,至少每日的早朝都要按时到场,可即便是这最基本的要求,他那形如枯槁的身体也远远的达不到。
一日,他不听太医和一众下人的劝告,一股脑吞了半瓶逍遥散,不仅没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反而一口血喷又一次昏死过去,自此他就再也没能在这龙床上爬起来过,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厥之中,一条命基本全都靠药汤吊着,随时可能危在旦夕。
他早就下令将自己的病封锁消息,但皇上毕竟连续多日没有上朝,之前又当场吐血昏厥,前朝后宫重重压力之下,这件事最终被捅破窗户纸,曝光于天下,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老皇帝竟然从春节前就已经并入膏肓。
一时间举国震惊,朝廷内外议论纷纷,虽然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却犹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让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老皇帝这病能拖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如今一旦倒下病情恶化的就如同山倒一般迅速,哪怕医术精湛如太医院仍然对他这个病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病不断地加重。
大部分时间,老皇帝都是昏迷的,他像是疲惫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这么长时间可以补眠一样,除了偶尔咳嗽醒来之外,几乎从不睁眼睛,这让李公公时时刻刻有一种恐惧感,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叫他一次,生怕哪一刻就要跟老皇帝天人有别。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虽然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只要身上有一丝力气他都会坐起来,竭尽所能的处理积攒成山的国事,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日,老皇帝从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正看着手上一份西北最新战报时,门外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老皇帝当即皱起眉头,艰难的咳嗽几声,“朕说了,养病期间谁也不见,尤其是这皇后,就说朕现在还睡着,让她回去。”
说完他拿起朱笔在折子上开始批阅,见那小太监不仅没走还跪在原地打哆嗦,“咳……朕的话你没听见?”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刚才皇后娘娘说就是来探望您,给您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奴才看方才陛下好不容易醒了就给娘娘照实说了,如今……如今……”
“废物!你听朕的还是皇后的!?”
老皇帝勃然大怒,猛地将一方砚台砸过去,捂着胸口仰躺在床上,这时李公公刚好进门,一看这情形吓得赶紧上前,一边捋着他的心口,一边赶忙递上一杯参茶,呵斥这周围几个人将这多嘴的小太监拖下去之后,低声说:
“陛下莫生气,龙体要紧,是奴才教导无方才教出这么个蠢货,奴才这就让人惩处了他,但皇后那边……您到底见还是不见?”
老皇帝几乎快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换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见。”
“……但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在外厅了,若是现在请她回去,恐怕不太现实,况且您现在见她一面,也算是给整个后宫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后也能安心养病,省得那些妃嫔娘娘日日成群结队望您这儿跑。”
“定心丸?”老皇帝冷笑一声,“恐怕她不是来吃定心丸,而是来求保命符的。”
“聂毅造下这么大的孽,她作为皇后还是王家的人,难辞其咎,如今她来不用说话朕都猜得到她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给聂毅求情,她以为自己现在是皇后,背后又有王家人撑腰,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朕这次就会饶了聂毅,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朕已经对王家人足够的宽容,甚至因此给了她皇后的位置,她应该懂的知足,不该再想着得寸进尺。”
说完这话老皇帝没再开口说一句,翻了个身,蜷着身子继续拿起那份战报仔细的翻阅了起来。
李公公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出了内殿。
此时皇后正坐端坐在外面,手旁还放着一个朱漆食盒,见李公公出来了立刻起身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目光盈盈的说,“李公公,是陛下宣本宫进去了吗?”
“陛下病了这么久,本宫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就盼着赶紧见陛下一面,今天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你先同本宫说说,也好让本宫有点心理准备。”
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开口,李公公垂着头,行了个大礼之后才低声说,“回禀娘娘,陛下一切安好,太医新换的药有些作用,陛下的病已经也有了起色,只是今日实在不巧,方才陛下刚刚吃了药睡下,又下令不见任何人,娘娘您看……今日您不妨先回去,等何时陛下醒来再来求见?”
听完这话,皇后的笑容整个僵在脸上,“……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想见我?”
李公公恰到好处一笑,“娘娘误会了,陛下怎么会不想见您,真的是陛下的身子如今经不起折腾,这痨病非比寻常,会逐渐榨干人的精力,若不是陛下好不容易睡下而且还下了旨意,奴才又怎么敢不帮您去通报。”
好不容易睡下?皇后在心里恨恨一笑,方才坐在大殿里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如今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可能说睡着就睡着?
这分明是皇上不想见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