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瑞步履沉重的赶回病房时,护士也正在焦急的找他。
“先生,麻烦您签个字,赵医生说那位女士情况不好,需要进行手术。”
望着护士递到眼前的单子,陆伯瑞眼前一阵眩晕,大脑中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乱叫一般。
他想到殷怀顺昨天驱赶他离开医生值班室的模样,想到她无意间看着自己发呆的复杂神色,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插了一刀。
刷的一声响,单子被他拽过去用力攥成了一团。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看到他额头突然凸起的青筋与眼中狰狞的目光,吓得倒抽了口气。
“先生,那位女士还在等着手术,您还签不签……”
“签!”
……
殷怀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朦胧中记得睡着前,那位医生安慰她说她的身体底子不错,手术不会影响以后生育,让她手术完放宽心好好养身体,她跟陆伯瑞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殷怀顺听的昏沉,她朦朦胧胧的接了句‘不会有孩子了,跟他再也不会有了’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病房里。
只是,病房的环境比她之前住的要好太多。
身体虚弱的让她动弹不得,殷怀顺抽出被子里的手,准备掀开被子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喑哑的男声:“医生让你暂时卧床休息。”
掀被子的手猛地一顿,殷怀顺慢慢回头看过去。
病床边的沙发里,陆伯瑞交叠着双腿,双手交握着放置在小腹前依坐在那,猩红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他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殷怀顺望向他的时候,他眼里的神色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想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了。
殷怀顺目光平静的转过了头,目光平平的望着天花板。
寂静的病房里,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伯瑞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
殷怀顺别过头,脸颊埋在枕头里,闭着眼不说话。
孩子已经没了,她跟他从此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疲惫的双眸里涌起一抹水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停顿了半晌,陆伯瑞声音沙哑的再次问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交谈如果只有一个人愿意开口,那就永远没有谈下去的可能。
殷怀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再睁开眼看他一眼。
陆伯瑞问完那句话后,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坐在那许久,一直到护士进来为殷怀顺输液,他才站起身离开病房。
陆伯瑞离开没多久,一个特护提着买好的饭菜进来了。
特护是个能说会道的,进到病房,见到殷怀顺是醒着的后,先做了自我介绍,这几天将由她来照顾她,然后就跟殷怀顺拉起了家常。
至于陆伯瑞的行踪,特护半个字也没提。
当天晚上,大概是得了陆伯瑞的通知,平月跟平安也拎着礼品来到了医院。
晚上平月没有回去。
见她留下,特护十分有眼力劲的说家里有事,说明天早上会早点过来,把床位让给了平月。
殷怀顺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晚上时早已没了睡意。
平月把病房的灯关掉,只留了床头一盏灯亮着。
她躺在陪护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怀顺,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说啊?”
殷怀顺微微侧过身望着床头的灯光,淡淡道:“没有。”
“肯定有的,是不是那女人给你说什么了?”平月笃定的说:“下午陆伯瑞跑到我家叫我来医院照顾你的时候,真把我给吓了一跳,他那副样子,还以为是谁要把你给杀了呢。”
说完,平月又叹了口气道:“我看他那样子,是挺在乎这个孩子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有了,他现在应该很迷茫到底是他的错还是你的错吧?”
都说旁观者清,得知殷怀顺肚子里孩子流掉的时候,平月就已经看清,殷怀顺跟陆伯瑞都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而孩子没了,他们二人都有责任。
毕竟如果没有那件事,殷怀顺也不会隐瞒孩子的事情;如果殷怀顺不隐瞒孩子的事情,陆伯瑞应该会倾力周全她跟孩子的安全,孩子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但说到底,还都要怪陆蔷那个女人。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给殷怀顺说了什么,竟然刺激的殷怀顺情绪波动这么大。
殷怀顺慢慢转过身,闭上眼说:“我困了,平月,睡觉吧。”
平月转身望着她的背影道:“你现在怎么也变成这样扭扭捏捏的性格了?你们之间有问题,难道不应该解决好问题吗?如果陆蔷说了陆伯瑞什么不好的话,难道不应该询问清楚来解决吗?反正你们已经分手了,哦,听你那意思,你们那根本不算交往,反正就是已经分开了,有些话更要一一问清楚了。”
听到平月的话,殷怀顺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揪紧了床单。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想问,可是她心里在恐惧。
她害怕陆蔷的话都会一一应验。
见她不说话,平月又唉声叹了口气,翻过身躺平,打着哈欠说道:“快过年了,该解决的事情尽量都在年前解决吧,春节那么吉祥喜气的日子,别被这些俗事给搅和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特护来的时候,平月也悠悠醒了过来,殷怀顺睡得倒是平稳,不知道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特护来了后,就忙活着收拾东西,清理卫生。
平月也拿着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等她洗刷完出来的时候,殷怀顺的床边正站了个男人。
看到是陆伯瑞后,她才放下心。
殷怀顺睡得很沉,陆伯瑞并不打算长待的样子。
他站在病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看了她一会儿后,就转身要离开。
平月走上前拦着他问道:“你姐姐给怀顺说了什么?”
陆伯瑞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眼里血丝密布,看样子是一夜都没睡觉的样子。
陆伯瑞问道:“她昨天有说什么吗?”
平月摇摇头。
陆伯瑞神色淡淡的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从她身边走过去离开了病房。
之后的两天,陆伯瑞的行踪一直都是‘神出鬼没’一般。
他总会赶在殷怀顺睡着的时候过来,也不会待的太久,坐一会儿就离开。
平月因为要上班,再加上年底会所里面的生意变得十分的好,忙碌的经常上班前才能抽空过来一会儿。
卧床休息了两三天,殷怀顺损失的精气已经都恢复。
她向医生提出出院,特护却出来阻拦说,那位先生让她在医院住够一个礼拜再走。
殷怀顺自己的决定向来不受人拘束,当天晚上,她趁着特护出去买饭的时候,留了张纸条后,换上衣服离开。
手机关机几天,这几天除了让平月给周琳母女报过平安外,就没跟外人联系过。
回到家,摸出钥匙打开门,一抬头竟然看到除了周琳母女外的江南了。
看到她突然回来,三人也吓了一跳,特别是江南,反应颇大的瞬间站起身走了过来。
“江南?”殷怀顺顺手放下包和钥匙,弯腰一边换拖鞋一边问:“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下,江南就抓住她的手臂,语气里隐含着急:“你去哪了?”
殷怀顺抬起头,不动声色的抽出胳膊,微微笑道:“有点事出去了啊,怎么了?”
听到她的话,江南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少钦哥说那天他明明送你回来了,刚才阿姨说那天根本没有回来。”
一旁的周琳和赵囡囡也走上了前,周琳担心的问道:“小顺,这几天你去哪了?问你那个朋友,你那个朋友也不说。”
殷怀顺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不是快过年了吗?去外地看我爸的朋友了,我爸跟高叔的事情还在僵着,总不好坐以待毙。”
听她这么说,周琳稍稍放松了下来,但看着她稍显虚弱的脸说道:“去忙事情也要好好吃饭,怎么出去两天,人看着那么虚弱了?”
殷怀顺摸了摸脸颊,说道:“可能是这两天胃口不太好,吃的太少了。”
周琳立刻回头朝赵囡囡说:“囡囡,你先去厨房把冰箱里的肉都拿出来解冻了,待会儿妈妈做晚饭。”
一旁的江南默默的注视着殷怀顺,将她脸上刻意掩饰的神色收进眼底。
周琳朝殷怀顺和江南笑道:“俞先生来了好一会儿了,特意来询问你的事情,小顺你跟俞先生先聊,我跟囡囡去做晚饭。”
殷怀顺点点头:“辛苦你了周姨。”
周琳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殷怀顺伸手朝江南说道:“去那边坐吧。”
江南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到沙发旁坐下。
殷怀顺重新拿出两个纸杯,倒了两杯水,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缓了这么一会儿,江南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又恢复以前彬彬有礼的模样,接过水杯朝她说了声谢谢,才说道:“那天你跟少钦哥分开后,少钦哥回去告诉我你看着身体状态不太好,我给你打电话又联系不上,所以今天晚上就冒昧的过来了。”
“这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殷怀顺吹了吹手中杯子里的热水,喝了两口后才放下杯子,跟他扯到别的话题问道:“军哥今天晚上没有办酒宴吗?”
“嗯?”
“军哥跟少钦没什么亲人,所以每年除夕夜都会办酒宴请朋友喝酒吃饭,你这些年不在国内住可能不知道。”
说完,殷怀顺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过你现在都回来了,军哥跟少钦也不知道给你打电话让你去喝酒,有点不够意思了。”
江南的目光炯炯的望着她,看着她笑容满面的面孔,也跟着笑了笑:“可能是忘了吧。”
闻言,殷怀顺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说:“你等会儿,我去把手机充上电,军哥跟少钦联系不上我,一定要急坏了。”
回到卧室,殷怀顺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了电,又拉开衣柜换了身衣服,才又走出卧室。
客厅里,江南正站在电视墙前,拿着她跟殷震十几年前的合照看。
照片里,她只有十来岁左右,剪着及耳的短发,巴掌大的小脸稚嫩却很可爱,身上穿着翠绿色的连衣裙,被殷震背在背上。
那时候的她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也不懂什么爱美之心,整天都想像个男孩子一样挥枪弄棒。
也是那个时候,殷震是最纵容她的时候,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殷震不苟言笑的脸上都会露出温情的笑容。
殷怀顺走过去,江南正用手摩挲着照片里她笑的开心的小脸,嘴角挂着浅笑。
殷怀顺微微挑了挑眉,微微歪过头,顺手把相框从他手里拽了出来:“童年黑照,不准看了。”
江南回过头,笑着夸赞道:“小时候很可爱。”
殷怀顺浅笑出声:“那是自然,顺子姐什么时候都可爱。”
江南也被她逗笑,十分正经的点头赞同道:“现在既可爱又漂亮。”
两人又再次在沙发上坐下,殷怀顺问道:“今天除夕,你这个时候出来家里不说什么吗?”
江南说道:“我爸妈都在国外,只有外婆外公他们在,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年夜饭。”
殷怀顺说:“待会不要走了,在我家再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