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猎场上练箭去了,皇叔说明日进宫要考校我的功课呢。”李宸煜笑道,小小的孩子,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欢喜。
顾衣看着,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眼前孩子天真的笑脸,恍若与前世阴霾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灯影憧憧下,他癫狂的眉眼:“世人只知摄政王而不知皇上,顾卿当觉如何!”
那个人,曾九死一生的辅佐他登上帝王之位,内忧外患之下,惮尽心血,让他稳坐江山。曾经,他也是在所有亲人都离去之后,拉着那个人衣角登基,小小的孩子……
可是最终,昔日的亲情比不过心魔的猜忌和他人的挑拨,削权软禁,一杯毒酒赐死在邺山行宫。
时间究竟是怎样一个奇妙的东西,让曾经亦师亦友,君臣之情,最终反目成仇。
顾衣恍恍惚惚的想着,远书提醒她方才察觉周后同她在说话呢,前面周后说了什么顾衣听的不大清楚了,只听周后同她道:“煜儿同他皇叔素来亲厚。”
顾衣敛眉笑道:“叔侄之间,理应如此。”
李宸煜窝在周后的怀中,同她撒娇呢,一面对下面的顾衣做了鬼脸,顾衣有些忍俊不禁。
周后今日宴请她进宫,除了为了拉拢讨好,与李宸煜这一出,也是故意让她看见的。让她明白,离王辅佐李宸煜之心。
李宸煜赖在周后怀中撒了会儿娇,身边有宫人小声提醒于他该去给皇上请安了,周后喂了他几口甜羹便就去了。
明日便就是他八岁生辰了,这般莫过于太娇惯了些,不过李氏子嗣单薄,宫中就这么一位皇子,想想便也就释然了。
“那个孩子……”旁边的花蕊夫人踟蹰许久,小声问顾衣道:“是小皇子?”
“嗯。”顾衣低低的应了声,不解问道:“怎么了?”花蕊夫人的神情,似乎不大对。
“没……”那双美丽的眼睛,若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迷雾,“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看见他,我不由得想到了我那个的孩子……”
顾衣神色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她的孩子?是那个早夭无缘得以一见的孩子,还是……在越溪被她遗弃的女儿呢?
紧接着,自知失言道:“或许,我这个比喻不大好。今日不知怎的,身子总有些不舒服,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顾衣见她脸色确然不大好看,便道:“要不请御医来看看。”
放眼宫中,唯一一个能算得上与花蕊夫人相熟的人,也就只有她看。
花蕊夫人微微的摇了摇头拒绝了,只是神色有些恍然,直至宴席结束。
众人赏了会儿花,周后便道乏了便让众人都散了,她素来率性而为,众人也都习惯了。众人皆离开了,唯独顾衣被周后叫住留了下来,在预料中的事情。
她的身后是满堂牡丹,一袭天水碧的凤袍,在微风之下舞动,恰若一朵绽放的碧绿色的牡丹,灼灼其华。无论是见过多少次,顾衣都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她的美貌,也就只有这样的绝色女子,才能被称的上是妖后了吧,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在多年香消玉殒之后,让一代帝王几欲成了魔,不过几年后,追随她而去,
她看着周后,周后也在打量着她。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纪,眉眼鲜活,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上次见到的时候,是在太后宫中。太后有意为难于她,想要拆散这门亲事,那个孤傲不可一世的男子,陪她屈膝跪地,当着太后的面,当着皇帝的面,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许下一世诺言。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懵懂,眉宇之间有着一种令人难以逼视的风华。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在做什么呢?
母仪天下,成了大祁唯一一位皇子的生母,她被立为皇后之后,大祁后宫,再无一位皇子公主降生。
后宫三千,独宠一人。
那般相像,又那般的不像。她已经不复年轻,那些岁月若指间流沙,逝去的再也无法抓回。
她的身后满堂牡丹,妖冶无双,那绽放的牡丹若她开到极致的年华——下一刻便就是凋零和毁灭,不及眼前的红衣少女,那一袭绯红色衣裳,历经岁月,却能历久弥新。
那些牡丹,本是她的恩宠,她的荣耀。
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样众人膜拜的高度,这样极尽奢侈所有人穷尽一生都难以想象的宫殿,这样逆时而开国色天香的牡丹。
可是在此刻——色彩斑斓的颜色,让她感觉到眼前一片眩晕;浓郁的香味,让她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娘娘。”少女小声的唤道,不解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