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泽吃相斯文,胃口却好,几乎把所有饭菜都吃了。
果然皇上脸上就见了笑意,“皇儿多吃最好,朕年轻时候,比你饭量还大。”
封泽接了路公公递过来茶水涑口,这才下应道,“父皇养好了身体,胃口会比孩儿更好。”
皇上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却是不忍心儿子伤心,于是摆手示意路公公带人下去。
待得屋子里清净了,这才问道,“前朝可还安宁?”
“父皇放心,这里是大元,封家的大元。”
封泽眼底冷厉之极,显见依旧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
皇上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末了支撑着要下地。封泽赶紧扶了他,慢慢走到窗前的贵妃榻上,虽然要依靠坐着,但透过窗户半开的缝隙,却能看到外边的天色。
封泽眼见父皇神色还好,就问了一句憋在心里多日的疑问。
“父皇,苏家到底图谋为何?难道真是虔诚信奉拜火教?苏丞相那般精明博学之人,门生遍布大元,可谓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这般还不能满足?”
皇上抬手理了理雪白的袖口,冷笑道,“既然是精明博学之人,做事自然不会没有图谋。但不论他们隐藏的再深,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日。图穷匕见,皇儿不必多问,到时自制。不过…”
皇上眼底不知为何,蒙了一层悲痛,“若是真到了那一日,皇儿万不可过于伤心,大业为重!”
封泽听得眉头紧皱,越发有些身陷云雾的无力,他想要再问,无奈皇上已经摆了手,显见不愿再说。
“镇守四方的武侯都进京了?”
皇上提起了另一个话头,封泽只能收了满心的燥意,点头应道,“东海侯派来了家中嫡女墨玉郡主,安西侯则是世子上官扬,威远侯不必说,一直滞留京都,不曾北去。倒是镇南侯,铁家母子尽皆进京。”
皇上脸色亮了那么几分,嘱咐道,“他们为了大元驻守四方,劳苦功高,不可苛待。先前威远侯那不成器的幼子闯了祸,已是惩戒,早日下旨把世子位定下,以安威远侯之心。”
“是,父皇。”
封泽听得威远侯,自然想起北地的某个山村,某个等待他归来的姑娘,心头苦涩,强忍耐着问道,“父皇,四大侯当真可信吗?”
皇上点头,“大元有今日太平,四大侯功不可没。但人心易变,皇儿总要留心分辨。不过…东海侯,绝对可以信任。”
“为何?请父皇指点。”
封泽到了茶水,双手递到皇上手里。皇上轻轻抿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说起陈年旧事。
“皇儿一定对当晚,朕之隐忍,难以理解。所谓帝王一怒,流血漂杵。以朕之心意,何尝不想当场把拜火教之人杀个干净,甚至连根撅起,但…这世上总有些神异之事,人力不可抵挡。”
皇上眼望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神色里带了那么一丝狠辣决绝。
“二十年前,朕登基不过五年,同你母后情深意笃,正是年少气盛,大展宏图之时。拜火教派了使者,加了每年的朝贡,朕一怒之下就下令要东海侯备战,不料…某日,逍遥岛上神山迸发,红光滚滚,天空被黑烟笼罩,东海郡三万百姓,但凡吸入黑烟者,尽皆抽搐而死。有些甚至直接化成飞灰,消失不见。拜火教又派人送了圣女的贴身侍女来京都,逼迫朕迎娶。”
“可是苏贵妃?”
封泽脸色阴沉之极,拳头不自觉握的紧紧。皇上抬手替儿子分开五指,神色里却是越发悲凉。
“正是,朕同你母后情深,你母后腹中又有你存在,自然是不会听从。结果…拜火教买通了你母后的贴身嬷嬷,下了一味天下奇毒,相思引!相思无解,憔悴归路。你母后渐渐虚弱下去,朕用尽办法,只能看着她生下你后,魂归西天。朕了保全你,保全东海百姓,屈从于拜火教,迎娶了苏贵妃,加重供奉。但对外,朕只说东海瘟疫横行,死伤过万,暗中打压拜火教收拢信徒。原本以为拜火教会趁机宣扬火神威能,但不知为何,逍遥岛居然诡异的安宁下去。只要朝贡不断,就不曾再展淫威。
二十年过去,就是东海郡那些死难百姓的家人都已经忘了很多。但朕从来没有一日忘记,忘记你母后的死,忘记百姓被屠戮,皇权被折辱的仇恨!朕要…咳咳,咳咳!”
皇上到底身体太差,说了这么多,勾起心底仇恨,又是重重咳了起来。殷红的血液从他嘴里喷出来,撒在雪白的帕子上,惊得封泽站起身就要喊人。
不料,皇上却是一把抓了儿子的手,安抚道,“皇儿不要惊慌,朕心里有数。”
“父皇,还是传太医…”
“不必,多少年了,朕的病朕心里清楚。没有眼见大仇得报,朕怎么能安心去见你母后。”
冯简眼底血红一片,紧紧咬了牙根,手里却轻轻替父皇擦抹了嘴角的血迹,又倒了茶水请他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