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母早就顾不得这些了,扑倒小米跟前就抱了她的胳膊,“姑娘,姑娘…”
她想说话,却有太多东西哽在喉咙里,多余一字都吐不出。
她虽然来陆家算不得长久,但该知道的却是比陆家父子都要清楚的多。如今,眼见主子这般惨绝,她心疼的恨不得放声大哭。
“姨母,不哭…”
小米用袖子笼住血淋淋的左手,脑子里居然出奇的冷静。
先前,她不是没猜到,没想到这般情形,但她总是不愿意相信。她只想记着他说的那个“等”字,那句“喜欢”,那些甜蜜又温暖的日子。
可是,如今她的梦彻底碎了,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就如同头上悬了一把利剑,无论落下的时候是死亡还是新生,总是个结局啊…
苏贵妃亲自迎了玉清霜同冷着脸的太子进亭子,笑着打趣道,“陛下这是怕本宫这赏花宴太冷清,特意送了这样的好事,给本宫添喜气呢。”
“可不是,陛下最是疼爱太子,无奈太子专心朝政,身边一直没人伺候,以后就好了,有神使大人就有人知疼知热了。”
长公主难得开口附和,惹得其余夫人也是夸赞不停。
这个说玉清霜美貌冠绝天下,那个说太子文武双全,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封泽听得眉头越皱越深,原本还想多拖些时日,但父皇这般不曾同他知会,就突然下旨,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万一消息先一步传到北地去,他的一切布置都要付之东流,小米那般的脾气…
这般想着,他心里烦躁的厉害,挥手打断众人的恭维,冷声道,“方才不是在击鼓传花,继续吧。”
众人听的有些尴尬,但好在各个都是人精,于是赶紧笑道,“对啊,花令才开始呢,方才到哪一步了?”
九莲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小米,还以为她被场上的声势吓到了,心里鄙夷,开口却是分毫不留情面。
“方才是陆姑娘接了花球,我们正等着听陆姑娘的大作呢!”
“对啊,陆姐姐该你作诗了,”小郡主也是拍手应和,笑道,“陆姐姐别怕,太子哥哥一点儿都不凶,从来不随便降罪呢。”
小米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几案就要起身。
刀嬷嬷急得不成,低声劝慰道,“姑娘,不要逞强,老奴…”
“不必,嬷嬷。”小米站起身,高抬了低下半晌的头颅,阳光下,双眸水色盈盈,却不曾有任何东西低落下来。
一众贵女原本还抱了看好戏的心思,但双眼扫过她神色里的决绝,突然都是心头一跳。
“小女出生乡野之地,读书不多。关于春日的诗词,一时之间做不出。但却有另外一首,还算能见人。不如我吟诵一番,贵妃娘娘同众位再决定是否过关,如何?”
“啪!”
亭子里,封泽手里的茶碗已经是丢溜溜摔在了几案之上。他的双眸牢牢盯着那阳光下,如同山崖上倔强摇曳的野百合一般的女子…
小米却是不曾往亭子里看上一眼,甚至也不等众人说话,就自顾自吟诵起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她的声音平静之极,甚至没有任何鲜明的抑扬顿戳,但偏偏就好似春日的风唤醒了沉睡的大地一般,一字一句都在唤醒所有人心头的沉痛。
先前端起的茶杯放下了,捏起的点心也回到了盘子里。
哪个女子不想同心仪之人白头到老,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装了一个我。
但这世间从来待女子都是苛刻又残忍,小门小户还罢了,但凡富贵人家,再光鲜的主母,也躲不过独守空房的孤寂,新人进门的酸涩悲凉。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样的洒脱,这样的毫不留恋,谁又不曾想过,但有几人能做到…
“好,好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长公主扯了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水,第一个拍手称赞道,“这首诗传出去,定然会成为大元一等一的诀别之言。堪称天下女子的心声之诵!”
其余妇人也是赶紧擦抹泪水,纷纷附和道,“是啊,长公主说的对。臣妇听得心里泛酸,真是…”
贵妃娘娘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里隐约添了几分暗淡,开口问道,“这首诗可有名字?”
小米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角微微扬起,终于扭头望向亭子里那个人,轻声说道,“回娘娘,这首诗是小女无意听来的,名字叫做‘白头吟’。”
“白头吟?”贵妃娘娘点头,叹气道,“好一个白头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