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一愣,本当她明白了道理,便不会提这个。到底是小娘子家,多少有些矜持。可对面之人是谢七娘,那个最任性妄为的女学生!
只是话已出口,陈酿方点头道:
“自然作数。一切在你,我自依从便是。”
闻听此言,七娘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来。她强压着激动的神色,只沉吟了一阵。
过了片时,七娘忽深吸一口气,只听她道:
“我……”
话刚出口,她又忙咽了回去。
默了半晌,七娘方道:
“还是不要了吧!”
骤然听她这般说,陈酿倒有些不知所措。她对陈酿有意,是谢府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会子,分明是个大好机会。况且,旧日婚约是陈酿自己提起,断不会赖掉。怎么,她却说不要?
话音刚落,七娘也有些懊恼。好好的机会,便白白被自己打了水漂!
不过,趁人之危的婚约,她谢蓼也断不稀罕!
只见七娘仰面看向陈酿,颇有一番大家闺秀的傲气。
她道:
“酿哥哥曾拒我一回,眼下,我也拒酿哥哥一回。咱们两清了!”
七娘说罢,却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谢蓼要的,不是一纸婚约,是陈酿这个人,这颗心!
总有一日,她会是真正的谢蓼。不是谢府的谢蓼,不是陈酿的谢蓼。到那时,她才是情思独立,配得上他之人!
陈酿嘴角泛起浅笑,心中很是感慨。七娘拒了婚约,才是将他方才的话真正听进心里。
到底,如今的她,与从前那个只知任性妄为的小娘子,是大不相同了!
七娘撑着地板,又端直跪立。南方湿气重,地上难免寒凉,她双膝有些发颤,却依旧跪得规规矩矩,礼仪周全。
她拾起地上散落的纸钱,又将案下藏着的铜盆抽出来。
只听她向陈酿道:
“许姐姐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既来了我家,与交得我几年姐妹之谊,于情于理,自当送一送她。”
七娘垂眼看向手中一把纸钱,又叹道:
“许姐姐生前,是个知礼知仪的人。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让她走得更体面些。”
陈酿望着案头一对红烛,比之初进门时,已燃了好大一截。他静默着点了一下头,只兀自叹了一声。
他又看向七娘,见她端端跪着,却有些心疼。
陈酿遂起身步向床头,抽了个软垫,只道:
“地面湿寒,且垫一垫吧!”
七娘方转头望向他。只见他神情可靠,一只大手递过软垫,依旧是那个足以安抚人心的酿哥哥。
她缓缓伸手接过,往膝下塞去,只锤头不语。这般境况,自然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一夜,二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烧罢纸钱,铜盆中还冒着零零星星的火光。烟雾笼罩之中,四下一片朦胧。
这片朦胧里,有的东西,涅槃而生,便似这暗夜里的星星之火。
有的,则似是破壳而生的新芽,谁也不知能滋长出什么。
而有的东西,却在千锤百炼中烧成舍利,沉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以情供奉,千年不化。
次日一早,徐秣不出所料地来状元楼做生意,顺道送来了陈酿的早点。
这一回,他却厚着脸皮向陈酿收了钱。
只听他道:
“陈兄,吃得起绮云斋的人,还在乎这点小钱?”
陈酿丢了几个铜板给他,方笑道:
“你今日莫缠着我改文章,我与弟弟还有正事,快回去吧!”
徐秣握住铜板抛着玩,一面朝房中探头,嘟哝道:
“总说弟弟,弟弟的,却也不曾见过!”
“看什么看!”陈酿摇摇头,早见识过他的啰嗦与死缠烂打,遂一味地将他往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