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冉硬是留下,亲自监督着韩定涛将药喝了,这才从帅帐中出来,随着众将士一道,到了大营的路口,等着归来的大军。
虽然是大败,但虎威军中谁人不知,那些随白敬武与韩铮一同出征的将士们都已经尽了全力,虽败犹荣?
所以,大家自动自发地一起到了路口相迎。
待得虎威军的军旗出现在众人眼底时,人群间有一瞬的喧嚷。紧接着,队伍现于他们眼中,一步步近了,肃穆无声的,这边等着的将士们亦是一寂。
淳于冉第一眼便瞧见了骑马走在队伍最前的韩铮,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单手持缰,眼儿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沉凝。
但无论如何,这样看去,总算是没受什么大伤,算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淳于冉一颗悬吊吊的心此时才算稍稍放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便觉出周围那一寂,太过突兀诡异,心生不安,将目光从韩铮身上挪开,转向他身边,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韩铮身边,本该是主帅的位置,此时却是空着。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板车,车上有人,覆着白布,推车的士兵一边走一边抹泪。
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众将士连呼吸也屏住了,难怪韩铮是那个表情……一时间,在这盛夏的天光中,淳于冉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
眼里,不期然,便是红湿。
到得近前,韩铮一抬手,队伍暂且停下了。他高坐马上,目光沉静肃穆地在众将士身上轻轻扫过,“白将军身先士卒,为国捐躯!他说,他为松陵百姓而战,将热血倾洒在他深爱的松陵大地上,他,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将军!”起初,众人尽皆沉默,听得韩铮这一句,不知是谁泣喊了一声,然后跪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的“将军”,落跪声声,很快,便跪倒了一片,压抑的哭声让这艳阳高照的夏日骤然阴冷。
淳于冉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扭过头去,刚好瞧见韩定涛不知何时也来了,就站在那营门正中,目光望着白敬武遗体所在的方向,面色沉肃而惨白,目光亦有些发直。
自淳于冉记事起,白将军便在元帅麾下了,他们虽然偶有争执,但一直都亲如兄弟。对于淳于冉而言,白敬武不只是值得人尊敬的将军,更是亲近的长辈,这一刻,她的心有多难受,她用言语形容不出。她尚且如此,那么元帅呢?与白将军几乎有半辈子交情的韩定涛呢?他的心里,又该是怎样的痛苦呢?
乍然间,便失去了他在虎威军中,最久远,最倚重,也最信任的伙伴,乍然间,便觉得好孤独。
不少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落在韩定涛身上,韩铮自然也看见了。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韩定涛跟前,“砰”一声便跪了下去,以额抵地,却是没有吭上一个字,好似一切已在不言中。
而显然,他要说的,韩定涛还真都听懂了。至少,韩定涛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抬起头来,越过韩铮,又望向了白敬武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儿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扬高嗓音,语调铿锵道,“将士们,接白将军回营!”
那一声,似是用了全力,掷地有声,与韩定涛微微颤抖的身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韩铮先站起身,回转过红湿的双目,扬声重复道,“将士们,迎白将军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