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春道:“那位爷姓张,名叫张思慎,字伯全,号泰轩,在内阁里有公差。你若讨他喜欢,叫他泰轩公更好。他为人甚是清高自傲,从不狎妓,只是听说你的大名,独独要与你见面。”
秦拂雪心里一听就觉得想吐:什么欺世盗名的家伙,什么从不狎妓?都是装样子给人看的,这也能叫清高孤傲,那何必要见她!但为他是岳老爷的忘年交,不便与他计较这些。于是答应下来,但问:“妈妈,我现在是不便之身,出门不宜,何处与他相见?”
容春一指厢房笑道:“他人就在这儿呢!你快捧着琴去见见吧!”
秦拂雪点头,命胜仙将自己房中一把古琴取来,冷泉已经被砸烂了,她手上也没有好琴,这把琴是岳老爷从教坊司里带出来的,虽然比不得冷泉,但也凑合。
秦拂雪故意走得极慢,胜仙抱着琴两三步到了厢房,秦拂雪却不这样,迈着小碎步子,看着地上交杂的鹅卵石,三步一挪,半日不至。
胜仙刚捧琴至,就闻见里头一股酒味,心想:大白天的喝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朝廷命官么?
刚思想完,里头已经大笑起来:“都说秦拂雪是京城第一名妓,怎么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可见天下文人一起子都是瞎子。”
胜仙一听这话,刚把琴摆好,就嘟哝道:“老爷才胡说,我家姑娘还没来呢!”
张思慎睁着醉眼看了看胜仙,道:“嗯……模样虽好,就是还算不得什么第一风流人物。”刚刚说完,只听见一阵冷哼,秦拂雪已经到了。
她一不打躬、二不欠身、三不问好,只是用冷眼的余光扫了一下喝得醉醺醺的张思慎,只见眼前之人二三十岁的年纪,中等身理,不胖不瘦,形容普通、头发蓬乱,脸上油垢甚是不堪,这等仪容连做她马夫都未必配得上呢!
因想毕,走到一把椅子前,轻轻坐下,慢悠悠摸了摸胜仙搬来的琴,一言不发。
张思慎一看秦拂雪身着一件青莲色竹叶暗花大袖,通身上下,干干净净,不施脂粉,已然诧异,次见此女容貌如仙如神,更是把酒都惊醒了。
可转而又沉醉于酒中,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姑娘为何不发一语?哑巴了吗?”
秦拂雪轻轻一叹道:“张公来请时说,要我侍酒,可是自己已经先喝起来了,失约在先,奴敢怒不敢言……”
“哟!”倒是头一次见她这样有气性的女子。张思慎不免好奇起来,先拜了拜道:“我从不狎妓,所以不明白你们的规矩,这是我怠慢在先,恕罪恕罪。”
秦拂雪只是一味将琴调好道:“张公这样说,奴禁不起。”于是指间一动,一曲阳关三叠缓缓而来。
起初,张思慎只是闷着边听边喝酒,听至一般,忽然靠在凭几上低头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曲奏毕,张思慎无话可说,只是愣愣看着秦拂雪。
秦拂雪悄悄用余光打量他,还没看一会儿,忽然张思慎的眼睛里迸出一道泪花,嚎啕大哭不止!
这一哭把秦拂雪吓坏了,赶紧吩咐胜仙拿茶来给他醒酒。不想胜仙刚把茶端到他口边,张思慎一把将凉茶浇在头上,大哭大笑。
胜仙正要喊人来,秦拂雪却摇了摇头。胜仙方瞧瞧问:他可是疯子?
秦拂雪道:“你别急,且看他一会儿。”
张思慎哭闹了一阵,忽然醉倒在凭几上睡着了,秦拂雪给他盖了一条毯子,正要起身走呢,不想一把拉住秦拂雪的手不肯松开。
秦拂雪挣不开他,正在苦恼之时,忽然容掌柜笑着进来了道:“秦姑娘,杭公子找上门来了,你们一块儿聊……”
秦拂雪往门外看去,整个人僵住了,而杭梦苏也呆呆望了望门内,死死盯着张思慎那只不安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