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则之就坐在另一间牢房里,一双眼睛看着牢里传来的清晰脚步声。
所有莫家人奔到了牢门前,“大人,求求你们,与广宁候递过话,我们到底是一个祖宗……”
领首的狱头扫了一眼,“还知道你们是一个祖宗?卫国公与你们是姻亲,当年攻江南,你们不也照射不误,要不是他有医族的保命丹捡回一条命,现在就该在泉下了。”
背后射冷箭的是莫则之,经历了家族之变,又历太多的沉浮,他看的事更是不同。
狱头道:“永乐陈家的陈大夫人与谢郎中来瞧莫恒之之妻谢氏。”
谢氏唤了声“阿雯”,一个黑瘦得皮包骨的妇人缓缓移来,走路蹒跚宛似六旬老妇,谢氏捂嘴,当年的谢雯何等才貌双全,如今瞧上去满脸皱纹,就如谢老夫人一般,眼泪扑簌簌地翻滚而下。
谢雯道:“长姐,你……还好?”
“好!好!阿阔出息了,上届大考中了探花,娶的妻子是护国公府嫡二房的长女,儿媳亦懂事,而今在工部当差。”
谢氏抹着泪,看着这样的谢雯心疼不已。
谢雯的身后跟着两个又瘦又丑,眼睛深陷,一脸菜青色的女子,头发凌乱,身上俱是一股难闻的臭气。
谢霆道:“大妹,时间紧,长话短说。”他轻咳一声,用手捂嘴,神色里难掩嫌弃,“我与大妹入宫求了皇后娘娘的手令,打通了大理寺的关节,想带你们母女回谢家。”
立有一个少年喜道:“大舅,我呢?我也能出去了,我……我……”
谢霆道:“北燕朝廷有规矩,对于罪大恶极的钦犯,女子可从轻发落,可是男丁一概罪不轻赦。大理寺卿说了,得让莫恒之与你和离,不和离你就是钦犯之一。”
莫恒之大喝道:“我不会同意!我不会与谢氏和离,你们谢家救人,要么连我一起救,要么就让我拽着她一起死!”
谢雯看着一侧咆哮的莫恒之,心下一阵冰冷。
他们夫妻,成亲前五年还算恩爱,后来去了福州,莫恒之就又变了,喜欢受外头美人的追捧,更是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回家。
“死?你们莫家的罪这么大,哪有这么容易死。陛下已经下旨,晋陵莫氏、福州莫氏贬为五代罪民,发配胶东,罪不容赦!”
就算新帝登基,因“罪不容赦”这几字,大赦天下时,也与他们无干,他们必须得做足五代的罪民,才能成为良民,变成寻常百姓。
“莫恒之,你自认学富五车,可知北燕律例,可知五代罪民?五代罪民,就是从你父亲这一代开始算你、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的重孙皆为罪民,遇大赦天下时,你们之罪不可赦,直至你重孙的儿子才可算是良民,才可离开胶东罪民村。
北燕在胶东、辽省建有六十个罪民村,这些罪民要耕种、要行猎,每年要向朝廷缴纳税赋,无法自由出入,一旦离开罪民村,必须向里长禀报,得里长同意才可离开,若不如期归返,其邻里、家人以逃民罪处,可就地格杀……”
罪民,没有生存权,可以被当成猪狗。
莫恒之自是知道的,可被谢霆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谢氏道:“莫恒之,你最宠五姨娘,那女人头天上京畿西市,第二天就做了一个刘商贾的贵妾,如今都生了一个白胖儿子,人家照样吃香喝辣。还有你最看重才华的二姨娘,出去之后,做了一个私塾先生的续弦,依旧安稳度日。
你最宠、最疼之人可以离开,为甚跟你受尽委屈、痛苦的阿雯就不行?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害了她一生,还要害她的余生?
阿雯离开,是带你的女儿一道,难道你要让你女儿同去胶东做罪民,罪民女子到了那边,要许人家,也只能嫁给罪民,生的儿女是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