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没几声,手里尚捧着娃娃衣衫的女子便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捱进了厨房,自是闻声而来,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边朝锅炉旁边的男子走去边道,“你呀,我说姑姑给我送了些小丫头的物件儿来让你填填火,你就把自己呛成这个鬼样子。”说罢扬手便替那男子擦拭着脸颊上厚厚的锅灰,笑意不减。
那男子亦是如此这般地低头任凭她擦拭,双手却下意识地揽着她有些圆润的腰间。女子躲不及,面色嗔怪道,“你别碰,我胖了,都是肉……”
男子笑了笑,眼眸如水,说,“是我女儿,哪里是肉了。”
“嗤……那你两个儿子小修和小礼呢?”
“呃……”
“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说不过你。”
那男子摆了摆手,顺势开始捡笼屉里的包子,说,“小忧,你先拿给孩子们吃吧。早起念了那么久,该饿了。”
她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满满一大盆的肉包,忽而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涩。
“又想起他了?”那男子问。
“嗯……”
幽幽地一声叹息。
“这么多年了,不知师父过得怎样,可还安好……”
“放心吧。”他捋了捋她嘴角的碎发,柔声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女子听罢笑了笑,转身迈步要走,突然停了脚,回头道,“朗风,你别忘了,待会随我去倚红阁看看。”
“这……”
“我叫你陪我去啊,是我挺着肚子,胳膊使不上力,揪不出他廖一清,你可别想歪了,一点点都不行!”
“哦……”
“哦什么哦!上次没我允许,谁让你给素心她娘劈柴了?”
“我……”
“哼,你打小就这样。要不是因为你对谁都好,我能灰了心去喜欢……”
没有说下去。
一声干咳。
“好啦,你快端走吧,包子快凉了。”那男子强忍着眼里的笑意,故意不去看此时正盯着他的气鼓鼓的女子。
“罢了。”那女子叹了口气,眉目有些哀怨道,“男人都这样……我啊,算是先输给你了。”说完闷闷不乐,扭头就走,姿势像个笨鸭子。一路走,一路嘀咕说,“无非我现在怀孕了胖了丑了,不如素心她娘。呸……早知道十年前我扔下你,自己偷偷跑了,天涯海角地玩,倒也快活。”
“如今便不快活了?”那男子不知何时闪到她跟前,看准她的嘴便轻啄了一口,说,“你别多想了。今日立春逢集,叫小修小礼看着书馆,你同我出去逛逛吧。”
此话一出,两人伺候好书馆里一帮嗷嗷待哺的小人儿之后,便手拉着手从安乐巷末走至了安乐巷口。
细雨迷蒙,人来人往。
他将她半拥入怀,拥入伞底。
倏尔。
“看二位新婚燕尔,精神焕发,叫老道我来替二位算一卦!”
那男子与女子相视一眼,心里都觉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厮像极了高游鹤,自也不去想那老道说话荒唐不荒唐了。
“瞧姑娘这身孕,得有八个月了吧?”
她点了点头。
“姑娘可否伸右手给老道一看?”
她又点了点头。
却见那手持太极八卦镜的老道士一会儿盯着她的脸看,一会儿盯着她的手看,一会儿咋舌,一会儿大笑。
“道长看出些什么了?”
那老道士眼睛一亮,摇头晃脑道,“姑娘发际冒尖儿,主早年疏亲,额又宽阔,秉性能力不输男儿。眼角一颗伤心流泪痣,一颗桃花痣,情途坎坷。但幸好姑娘手掌厚而不糙,手纹分明,福实深,加之下颚有肉……总之是先苦后甜,越老越幸福,哈哈哈……”
女子本听得五迷三道,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一个人影,亦是不顾大肚子,拔腿就朝那人影追去,喊道,“廖一,廖一清!!!!……”
那男子见状忙要跟去,却被那老道士硬拦了下来。
“喏,十文。”
“噫!小伙子,好歹等老道我将你二人都看完了,再给我钱也不迟啊……”
“这……我……”那男子眼看女子身影越来越远,当下叹了口气,道,“你快些说罢。”
“将左手伸与我一看。”
“…………”
“咦。”
那男子狐疑地看着面前眉头紧蹙的老道士,问,“怎么了?”
“你这……你这生命线恁怪,怎的缺了好大一块!”
“…………”
“小伙子,你可要多注意些身体啊,你恐怕,你恐怕活不过……哎哎,哎哎哎!小伙子!!!……”那老道一把抓住丢来的十文,嗓子都喊破了,丢钱那人,依旧是头也不回。
细雨若此,春雨若此,何必打伞。
那女子站在倚红阁门口,一袭素衫,与周遭的花花绿绿格格不入。饶是这般,她仍死死地拉住眼瞅着要淹在花花绿绿里的一条胳膊,骂骂咧咧。
“廖家你不回,我家你也不留,都立春了,书馆里那些孩子还等着你耍棍呢!!……”
“不行!…待会儿?待会不行!…明天更不行,你跟我回家!!…”
“三水爹爹,要我喊你多少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