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又睡。睡觉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崔叔闻。但是一想到他抓着我两条前腿两眼放光地说:“我们去回心桥吧!”
——就立刻打消这念头了。
晚上苏美人回来得很晚,临睡还不忘看我的伤口。他今天应该是和太子去拜会那个什么大将军了吧?瞧他脸上一脸的不痛快,估计是碰了钉子。我趁机吱吱叫几声,往他身上一顿乱蹭。他揪住我一只耳朵笑说:“都说花面狸怕人,你这小东西倒挺黏人的……”
他的笑好比一道强光。我在强光下面石化成一尊雕像。
为了证明他的话无比正确,我再蹭,先是蹭到他胸口,再蹿上去蹭他的脖子。他咯咯笑出来:“别别别……好了好了别闹了……”
上帝啊,原来苏美人也是会这样笑的!
我再蹭!
蹭来蹭去的结果是,苏美人几乎笑岔了气,身上还沾了一身的黑毛……我掉的。
所以……苏美人要沐浴了。水桶是憨大叔和小厮抬进来的,足足有半个人高。苏美人宽衣的时候,我蜷起来,虚心地把脑袋埋在尾巴底下,听到一阵水声之后,才敢抬头。
然后又赶紧低下了。
话说,这种待遇,估计那位又酸又冲的太子殿下,也是没有的吧……
老天,我再也不要变人了,我要做一辈子狸猫……
这晚,苏美人仍旧是睁眼到半夜,然后终于在半夜睡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反正我觉得他的眉头比昨天夜里要舒展些。
我忍不住爬到了他身边去,小心地蜷在他旁边。亏我白天早睡足了,没再睡着,天快亮的时候又爬回自己的篮子里去。
就这样,我一边无比享受地呆在苏美人身边,一边踌躇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崔叔闻,一下子就过去了好几天。我脚上的伤已经全好,上面的皮肉都长得看不出来一点痕迹了。这晚苏美人再解下绷带,就没有再绑回去。
然后他叹了口气。我蹭他胸口,舔他手心,他居然没有再笑。
看他的神色,又不像是在外面碰钉子的样子。唔,难道是……他想赶我走了?
我看着他闷闷地睡下了,趴在篮子里嘿嘿一笑。
人类的“三十六计”我还是知道的。其中有一条很是绝妙,叫做“欲擒故纵”。
这个拿来对付猛兽是要被吃掉的,用来对付人类却好用得很。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这回是真的出去,出到这院子外面去。反正我已经闷了这么多天,出去逛逛街透透风也是好的。
——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应该去证实一下,那个“凌霄阁”的崔叔闻是不是和我一起被冲来的崔叔闻。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院子的大门小门都紧紧闭着,只好爬墙出去。沿着墙头跳到旁边的院墙上,又从院墙跳上了屋顶。既然凌霄阁是——嗯,应该叫做“高级娱乐场所”,那么它就应该是在最繁华的地方。
人类的通病就是,越繁华的地方就越拥挤,建筑物也就越高。
前面的屋顶一个连着一个,我只管捡高的往上爬。好容易爬到了最高的那个屋顶上,真的吓了一跳——
我本来还以为这都城顶多就森林公园下面的小镇那么大,谁知我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屋顶延伸到远处,几乎看不到边。
再转个身,这边也是看不到边的一片屋顶。
在城的尽头,极远极远的地方,是一圈黛青色的山;山顶上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地变红。
眼下是一条宽宽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是些高大的古式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有好几座楼上还挂着大红色的灯笼,看样子是彻夜点着的。我忍不住跑上前看个仔细,只见最近的灯笼上面写着:笑卧春风。
再过去一盏,上面写的是:醉芳楼。
再过去一盏,上面写的是:万紫千红。
……
我咧嘴,嘿嘿,看来找对地方了。这个地方虽然没怎么开化,特殊服务场所却开得挺光明正大的。
我打个呵欠,准备去别的地方再找找那个凌霄阁。楼下突然一阵吵嚷,似乎是有人要走有人送,有人撒酒疯有人吐。过了一阵,我听到一个柔媚入骨的……男子的声音说:“二位公子慢走——以后常来哟,别让我家的孩子们等得心焦!”
有个醉醺醺的声音说:“你家的孩子,呃——心焦,你呢?素羽,你还是不……不把大爷当回事?”
我听到了“素羽”两个字,忍不住趴到屋檐上看个仔细——一看就傻眼了,下面那个不就是那天和苏美人还有太子怀安出去“踏青”的宋国太子朱德皓?原来他还会逛红灯区啊,怪不得怀安会说他是禽兽!
只见他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歪歪地靠在身边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肩上,眼睛却直勾勾背对着我的一个人,脸上堆满淫笑。
背对着我的那个人呢,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为什么禽兽太子要那样盯着他了——他腰很细,身材修长;一身粉紫丝袍大敞着,露了半个肩膀出来,上面绣着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把他的皮肤衬得雪白;他的头发长垂过腰系——比苏美人的还要长,伴着上面几根彩色的丝绦在晨风里飞。
但是要命的不是这些,是他站着的姿势。他斜斜地站在那里,两手插在腰间,整个人活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偏偏朱德皓还管他叫“素羽”!
但是想起那天朱德皓对着苏美人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那样的眼神来,老子的毛顿时炸成狮子头型。
让你对苏美人不怀好意,老子今天非给你点教训不可!
我转个身,抬起后腿,刷刷刷把积了一天的“存货”全放了下去。痛快哈,试问普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敢往皇太子头上撒尿——哈哈哈——
再看下去,哇,老天有眼,这一泡全撒到了朱德皓身上!
他抹了把脸,口齿不清地说:“咦?怎么……下雨了?”
倒是扶着他的那个人脑子还清醒些,吸了吸鼻子:“怎么一股骚味儿——”说完就看了上来。我即刻退后趴倒,听到素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哟,是下雨了——叔闻,去拿把伞来给二位公子!”
“是,少爷。”
说话的,是崔叔闻那把就是把我做成一盘红烧肉我都认得的声音。
那个传说中的,凌霄阁老板素羽的小厮,果然是他。
我的毛再炸。唔,这回估计像做了离子烫的狮子。
我趴到屋檐上,想看个仔细。只见一把打开了的油纸伞从门口飘了出来,遮到了朱德皓和那个黑衣人的头顶上。有一双脚从伞下迈了出来,然后……
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虽然他只几步就跑到楼里去了,但我还是一下子看了个清楚——
那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他也留着和这里的人一样的长发,穿得倒挺素净——他居然长着张跟崔叔闻一模一样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没半点差别。要硬挑不一样的地方,只能说他脸上的轮廓仿佛缩水了,明显地小了一圈!
天哪,难道崔叔闻被洪水这么一冲,居然还冲小了好几岁?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做离子烫失败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