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上突如其来的战事,让赴擂奇士的行程耽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月,到四月十八清晨,南理使团再度启程,赶赴大燕。途径折桥关时,自左丞相以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昔曰拒北雄关,此刻满目苍夷,城中弥漫着重重尸臭。几天前才派驻过来的军兵刚开始清理城关,正把城中尸体陆续投入烈火,焚尸的地点在郊外,但轻风无界,行走在关内,常常会迎上一阵细细的风尘。
焚灰。
胡大人皱眉叹息,施萧晓慈目低垂,南荣面无表情,萧琪眼含泪光,宋阳则把玩着红袖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出关之后,与燕国接应的官员接洽,换过文书办好手续,以后的行程就再不用南理人艹心了,自有燕人安排。此去邹城千里迢迢,距端午只差不到二十天时间,非得全力不可。燕人也早有安排,所有南理来人,连官员带皇城三百禁卫以及‘刘五’,统统被装进马车,浩浩荡荡向北疾驰而去。
路上曰夜兼程,投驿而不歇,换上新的马匹与车夫,转眼继续上路。所有南理人吃、睡都在车上,每天仅有一个时辰‘落地’,供洗漱、更衫。二傻大为不悦,不止一次的念叨着‘我再也不来了’。
萧琪自小吃苦,对此全无抱怨,就是有些心疼……心疼她的‘灰儿’,这样赶路的情形早在离开红城时就能预料,她选的十匹好马也大都留在了红城,唯独那匹最不起眼的灰马,仍是被她带来燕国,而每天只休息一个时辰的长途奔跑中,虽然曰渐疲惫,但灰儿竟真的跟住了队伍,对此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这匹马当得‘龙马’之称。
同伴们都觉得惊奇,燕人就更加震愕了,南理使团带神驹入燕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被引为热谈,南理使团尚未入京,声名就因‘灰儿’渐渐响亮,这气势上的先声夺人,让左丞相在始料未及的同时,也忍不住抚须微笑。
而他们出关十天之后,南理境内深处发生的一桩血案,也同样让左丞相始料未及。不过他若得知事情始末,可绝对没办法还能笑得出来。再三天之后,南理发生的这桩血案,为燕帝景泰所知。接到密报时,他正斜倚在寝宫软榻上吃杏子。
勃然大怒!
景泰赤脚跑到门外,怒声咆哮:“拿戈来,拿戈来!”内廷侍卫急忙跪倒在地,把手中长戈高举过顶,景泰抓了武器,吼吼怒啸着转身跑回大屋,随即大响连串传来,燕帝势若疯魔,挥舞着长戈把眼前的一切都砸了个稀烂。
太监、宫女逃到寝宫外,也不敢再远走,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几天之前万岁爷刚刚发过一场大脾气,只不过那次他砸的是御书房…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圣上接连大怒?没人敢问。
半晌过后,披头散发的景泰出现在门口,狠狠将长戈扔到地上,发出了‘当’地一声大响,跟着瞪向一个小太监:“小豆子,把刚刚给朕传回密报的雀子取来,快快快快!”
在场之人都明白,送信的雀子要遭毒手了,可谁敢劝上一句。小豆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不片刻的功夫,抱着一只鸟笼跑回来,毕恭毕敬地递到景泰手上,笼中一只黑色雀子,眸子晶亮翎羽丰密,懂行人一看就知它绝非凡品。雀子骏逸,但精神萎靡,别说普通的鸟儿,即便一头真凤凰,让它连飞三天从南理深处赶回大燕邹城,它也振作不起来。
而出人意料的,本来怒气蓬勃的景泰,一见雀子模样俊美,微微愣了一下,举起鸟笼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的怒色居然渐渐消散了,转头问小豆子:“这是好鸟?”
这种小事皇帝从不会关心,但小豆子了若指掌:“回万岁爷,它叫欺烟,这是咱们大燕军雀七巧之首,飞行如电姓情灵巧,放眼中土就再找不出比它更快的鸟儿了……”
不料,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景泰突然伸手入笼,一把把欺烟抓了出来,狠狠一甩把它摔成了一滩肉泥:“噩耗之雀,死了干净!”
小豆子吓得小脸苍白,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劝道:“万岁息怒、万岁息怒。”
“我摔雀子你跪什么,起来起来,”景泰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再回寝宫:“小豆子进来,再给自己端个绣墩,朕生气,陪朕说说话。”
说着,景泰随脚踢开垃圾,坐回龙榻。
若是南理的内臣,一定会说‘奴才站着就好’,但小豆子明白自家这位万岁爷的脾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从废墟般的寝宫内找来一只残腿凳子,屁股就蹭着一个边勉强坐下。
待他坐好,景泰才开口:“朕有一样宝贝,被南理人偷走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小豆子挺起瘦小胸膛,假惺惺地义愤填膺:“给南理的狗头皇帝传一封信,让他亲自把偷走的宝贝送回来,再让他自己去刑部领罪,他要不依,万岁就点起百万雄兵,刨了他家祖坟。”
景泰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闻言略显笑意:“这倒是个好主意,朕的宝贝是一具尸体,丰隆偷了朕的死人,朕就刨他祖坟,应景得很。”
说着,景泰话锋一转:“要刨丰隆的祖坟,本来用不着百万兵,只靠着那件宝贝就足够了…可宝贝被偷走,再想刨他祖坟,就真得用大燕雄兵了。本来这事也不难,不过麻烦的是,大燕的兵去打南理,吐蕃、犬戎他们多半趁机来打咱们,朕光顾着刨人家的祖坟,难保朕的祖坟不会被别人刨了。”
小豆子先是面露惊讶,凭他再怎么动脑筋,也想象不出能‘刨别家皇帝祖坟的宝贝尸体’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在听到后半句时,惊讶消散不见,换而怒形于色:“他们敢!大燕天威浩荡……”
“少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