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所见,铭心刻骨。就在陆正见证自己和心儿相遇之中,忽然神念之中再度响起白衣人的声音,仍是只有一个字:离!
随着这一字喝出,震动了陆正身心,元神再化,心影浮变千重,所见变化却是再现率意山上忘我老人一掌击出风琳之心的场景。在最初惊诧与愕然之后,心儿脸上痛惜之色消失复归平静,但望着陆正眼中露出无尽的不舍之情,却在伴随一声无力地“小哥哥”的呼唤之后,黯然失去了所有的光采,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
这最后一声“小哥哥”,与当初相遇初见一模一样,是同出一人。但两声呼唤,一则清亮愉悦而出,一则柔弱呜咽而吞。让人感觉到,仿佛这呜咽之声并不是对着陆正的呼唤,而是最初那一声呼唤的收回。
就如之前的“遇”一样,这“离”字之中也蕴含妙法,所有的一切经历又再一次浮现,但这一回却不是相遇,所展现的自然是种种离别。首先便是陆正无端离开了生身的母亲,然后又被普光和尚送出,接着是与唐小九无奈离别进入修行界,离开日月庐到了天宗,又从天宗离开……一次次的离别,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发生,陆正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与之前的一切不舍好好告别。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事陆正主动离别,其中最明显的一次可算是他主动离开狐妖渺渺,从青丘山出走。但是那时候的他却不是如今的陆正,陆止一是陆正不错,但是陆正却不是陆止一。如果从这一点来说,陆正变成陆止一,也可以说是一次离别。是他离开了自己,那一次是因为七情心劫。
从相遇转入离别,心儿的呜咽之声顿时击碎陆正所有喜悦之感。种种离别入眼。从原来的有所遇,变成了有所别。似乎所有的相遇都只是为了造成此后所有的离别。随着元神之景一幕幕的变化,陆正体会着从人生在于相遇到人生在于离别的转变,心情开始逐渐发生异变。
修行人元神浮现并不是身在其外,恰恰是身心都在其中,因此元神浮现如同其事重历一般。相应的心念变化都会发生。与相遇的欣喜不同,离别总是带来伤感,每一次离别所带来的伤感渐渐累积在心念之中。人间凡人若是遇到接二连三的不幸伤感之事,往往有崩溃失控之举。修行人也是一样。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伤感发生,陆正的心念也与之俱化,悲伤入心入骨,心念变得越来越沉重。
当这种沉重已经让陆正感到有些难以承受之际,很自然地,一股想要结束一切的死念萌芽开始在心念之中发生。这是一种灰心,被这无数离别冲击之下,元神受到熏染,渐生蒙昧幻灭之感后很自然产生的灰心。可以说是因为洞悉了一切都终将离别后,产生的对于相遇的否定。既然一切终将离别。生灵万物终将消散,那又何必相遇而开始!
但就在陆正死念将萌而未萌之际,神念之中再度传来一声沉喝:“遇!”生生阻断了一切。
白衣人师父居然再度喝出了这个“遇”字。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遇”字之中并没有带着与之前一样化转元神的法力,而是带着另外一种神通法术。伴随这个“遇”字喝出,有一股直透心念的雷音吼声爆发,不震动心神,而且带着一股唤醒迷蒙的力量。
这是雷宗的一种神通法术,叫做天地雷音。天地之间的雷分多种,是阴阳之气变化不同。所谓天雷者,阳气多于阴气。有宣发、助长之功。而地雷者,阴气多于阳气。有破闷,宣泄之力。白衣人以神念喝音施展此术。就是要破陆正之灰心。以地雷之音先破愁城,再用天雷之用导引心流。
因而这一喝之后,陆正元神和心念皆是猛地一震,虽然没有白衣人的法术化转,他的元神却主动变化,开始从离别转而展现从前种种相遇,一下子就成灰心死念之中挣脱了出来。但这种情形维持没多久,白衣人似乎是看不得陆正有片刻的安宁,神念之中又有一声喝传来,又是一个“离”字!
此时的陆正,仿佛成了一个陀螺,往左还是往右,怎么转动就看白衣人从哪边落鞭抽打。一忽儿喝出“遇”,一忽儿喝出“离”,在两者之间不断地转换,好像是故意在整治戏弄陆正。但陆正却并不这么觉得,在时而相遇、时而离别的经历之中,元神浮现的相遇和离别渐渐汇成了一块儿,变得有些分不开了。
首先是那一次次的相遇,造成了一次次的离别,但陆正很快发觉到,如果没有这一次次的离别,便没有再来的新的一次次相遇。渐渐地,当离别和相遇相与为一之后。他又觉得,所谓的一次次的离别,其实就是在下一次相遇的开始,离别成了一种假象。人生并无离别,只有不断地相遇,与所有生灵万物在不同的缘分之下相遇。
这种相遇来源于他自己在天地之间不断地前行。因为不断地前行,造成了他自己在时间、空间上的变化,令他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出现,与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出现的其他生灵万物相遇。而离别是什么?那是因为其他的生灵和万物与他一样,也在不断地前行!这无数生灵万物的运行,便造成了这偶然的相遇,必然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