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惠皱起眉,她认出这是刚才给皇帝送披风的两位皇帝伴读之一。
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李秋容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有四五岁就放松警惕,上前一步,挡在宗政惠身前。
那孩子抬起头来,眼神幽幽,似满似空。
声音也微微有些空,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予她骨中骨,血中血,予她一生护佑忠诚。她予你一生低贱,予你临终陌路,至死相杀……”
李秋容浑身一震。
一瞬间他脸色如雪,眼眸中炸开巨大恐惧。
一生里压在内心最深处,连太史阑的神秘手段都没能完全掏出的,最重要最不能启齿的秘密,竟然在此刻,被那月光尽头的孩子,轻描淡写吐出。
宛如惊雷劈在头顶,他瞬间眼前一黑,连容楚已经到了他面前都没发现。
一双手轻轻拂了过来,正趁着这一刻惊天霹雳,落在他重穴上。
李秋容毫无反抗能力地倒了下去。
宗政惠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倚为长城的李秋容忽然倒下,大惊。
怎么回事?老李一生经历大事不知凡几,怎么会被一句话惊成这样?
“老李,老李……”她用脚踢李秋容,试图踢醒他,忽觉惊觉自己身边就是容楚,骇然后退。
容楚一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宗政惠曾做梦都希望容楚能握住她的手,然而此刻这一握,却惊得她魂飞魄散。
她无法挣脱容楚,只能惶然站在原地,容楚偏头对她一笑,轻轻道:“我真想现在杀了你……”
“别……别!”宗政惠尖叫,“我有先帝遗旨!只要我暴毙,就会有人将那旨意交给康王!你……你别发疯!”
“无妨。”容楚道,“我对付得了你,自然也对付得了康王。只要兵权在手,什么威胁都是空话。”
“不!你不能!我……我今晚刚刚回宫,如果出事,不管什么原因,陛下都将为天下,为朝廷所责难。千秋史笔,必将对他口诛笔伐!容楚!容楚!”她颤声哀求,“你是要匡扶成全陛下为千古一帝的!你不能令他在懵懂时,就蒙上如此无法洗清的污垢一笔!”
容楚偏头对她笑着,笑得姿容艳逸,她却第一次觉得,鬼似的。
“我……我是陛下亲母!他便现在对我有误会,不过是因为年纪小。等他长大……他想起前事,就会有遗憾……到时候……到时候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宗政惠已经快要疯了。
容楚似乎想了想,轻笑一声,“你说的对。”
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宗政惠毕竟是锻炼多了,脑子有时还是很好用的,她提出的几个不能杀的理由,都很关键。
或者这些事在她心中琢磨得也多了,早有准备吧。
宗政惠刚刚放下点心,就听见他道:“我确实没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那么,就请陛下亲裁。”
宗政惠抬头,就看见回廊对面,那孩子背后,站定了皇帝。
他脸上哪里还有睡意,大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盯着宗政惠。
长长的回廊,寥寥几人,如月光沉默。
景泰蓝睁大眼,看着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也在努力思索,想要将过往的一些回忆想清楚,但脑海里只能模糊掠过一些片段,惊悚的、黑暗的、血色的、却连贯不成完整的场景,拼凑不出鲜明的答案。
那些场景里,那些模糊的言语里,似乎有个蹑足而行的女子背影,又似乎没有……
他那时真的太小,太小,潜意识里也太不愿意接受,自愿封存。
他望着那华服妇人,她此刻眼神再无骄矜,满满恐惧和哀求。
他小小的心里因此满满怀疑,也满满犹豫。
眼前,毕竟是他血缘上最重要的亲人……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很坚决,“母后,你回去吧。”
宗政惠舒了口长气,连忙点头。
“不过我不相信你。”景泰蓝大眼睛眨了眨,“小时候你杀了我的玩伴,说你会派人陪我玩,可是你没有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