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当当肃然放下捋不存在胡须的手,肃然点点头,毫无笑意,精辟总结,“十九叔叔很变态的,我们不能拿常情来猜他。再说听说他不是还对一位编修家的老小姐很有兴趣吗?”
容叮叮回头翻翻帖子,手指顶住脸颊,“咱们请了侍郎家的庶女碧恒小姐,请了前某行省按察使家的小少爷,请了翰林编修家的孙小姐……”
“她们年纪都小,会有家人陪着啦。”容当当挥挥手,瞄了瞄外头颇有些兴奋,东张西望的赵十九。
“麻麻说十九叔叔看中的那几个都不合适,不同意去帮他提亲,瞧把十九叔叔急的。”容叮叮皱起鼻子。
容当当不说话,黑眼珠子幽幽地亮着。
两个小人面对面坐着,晃晃小短腿,各自嘿嘿一笑。
四面丫鬟忍不住要笑,又不敢笑,都知道这对小主子,真正打算干什么坏事儿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开口的,就像现在这样……笑,笑得甜蜜自然,让人毛骨悚然。
再看看外头正抓耳挠腮的赵十九,丫鬟们心中默默地烧了一炷香。
新近发迹的土豪赵十九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容楚身边的护卫们这几年都已经各有着落,唯独他因为在山上照顾小主子,被耽误了。众人原本以为他能和苏亚成就一对,谁知道苏亚去年闪电般就嫁了陈暮,赵十九眼看着就成了老大难,常常半夜默默数着那数字巨大的十九,想着这数字会越变越大,越发睡不着,抱着被窝翻滚难眠。
作为容楚的头号亲信,容楚自然也要为他操心一二,趁如今他写书发达,新晋成为丽京流行文豪,便有心打铁趁热,解决他个人问题。
赵十九虽然是个家将身份,但丽京谁都知道他不会仅仅是个家将。他不仅得太史阑容楚信宠,皇帝也待他很是不同,传闻里有说皇帝想把赵十九放出去做官,安排的还是富庶之地,就凭他的后台,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可因此和郡王府攀上关系。因此郡王府想给赵十九娶妻的消息一出,丽京官场闻风而动,很是殷勤,其中不乏名门淑女,美貌少妇,比赵十九小十几岁的都有。
关心此事的不仅有太史阑容楚,还有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早就听说十九叔叔的“几位意中人”,也听麻麻说十九叔叔眼光各种不靠谱,只是他们年纪太小,也没什么机会去看人,如今正好趁着生日会,想出这个法子,打算亲自帮十九叔叔筛选筛选,以作对他照顾自己多年的报答。
“舍己为人,胸怀大爱,是做人的基本准则。麻麻说的。”容叮叮如是说,“我们的生日不是索取,是给予。我们愿意奉献出自己宝贵的庆生机会,来成就一对两对,惊世良缘。”
丫鬟们齐齐默默打了个抖。
清晨的日光似一层迷离的金沙,抖落在紫檀床榻上,一点细细的明光轨迹一个转折,照亮榻上明黄的被褥。
大而宽的被褥间,一张雪白小脸微带挣扎之色,眼眸紧闭眉间紧蹙,眉梢轻轻抖动,似乎正沉溺于紧张的噩梦之中。
窗外日光一盛,大而圆的光斑一跃,刺得床上孩子眼睫一颤,霍然睁开。
“哎呀!”景泰蓝掀翻被褥蹦坐起来,神情怔怔的。
刚才……似乎在做噩梦。
哦不,不是噩梦,是忽然梦境重回了当年,那一年沂河坝毁,那一年风雨狂吼,那一年在那即将崩毁的大堤上,他奔跑回去救小映,却被金正夺了过去扔向巨浪,一霎间黄色浊浪兜头罩下,他瞬间惊醒。
景泰蓝微微有些喘息,刚才的梦境太真实,他好像还在那高过他头的蒿草丛中穿行,满头满脸的汗落下迷了眼睛,一忽儿又是小映的尖叫和惊惶的脸,在头顶上方四十五度浮沉,他伸出手去触及她的指尖,冰冷湿润,忽然又变成细长带着锯齿的草叶,割得他手指一痛……
景泰蓝木木地坐在床上,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到小映了,甚至大多时候已经忘记了她的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梦。
可能是因为上次麻麻说,战争基本结束了,她也有点空闲,打算让人打听一下小映一家现在的生活怎样,早年虽然麻麻一直安排人照顾,到底没有什么机会太多过问。
后来大家都事忙,他也就忘了这事,不过记忆因此有了刻痕,在梦境中悄然提醒。
景泰蓝发了阵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忘了,目光一转落在衣架上的彩色小球上,蓦然一声尖叫。
“哎呀,叮当生日,迟到啦!”
半刻钟后,日宸殿赶来伺候的宫人们,就看见狂奔的皇帝,一边扣着衣纽一边向外冲,撞得宫女们人仰马翻,一堆小太监追在后面叫:“陛下,您的靴子……陛下!您慢着些……陛下!早膳……”
景泰蓝顺手从一个宫女的托盘上抓了几个小馒首,往嘴里填一个,怀里塞两个,大叫:“戒明呢?叫戒明快点来,还有慕姑姑,还有我准备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