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怕酒里有毒?”
杨玄感哈哈一笑:“你若要毒死我,何必跟我单独在这里喝酒?王世充,这几年我也读了不少书。也经历了许多事,会自己判断了,你别总以为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好吗?”
王世充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似乎今天坐在他对面的杨玄感让他变得陌生起来,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碗放到了桌上。双眼凝视着杨玄感:“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严肃,他沉声道:“你的事?你终于承认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了?从陈贵人到长孙晟,从杨勇到杨谅,都成了你想要搞乱天下,趁机自立的道具了?”
王世充神色平静地答道:“不错,你知道我多年来一直是在为了这事而奔走天下,眼看现在就要开花结果了,你为什么又要来坏我好事?我一直以为在这事上你是会和我站在一起的。灵州城外的沙帐里,姑臧城里的酒窖中都白说了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王世充,你恐怕是没弄清楚,我只说了,如果暴君登位,推行暴政,弄得天下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情况下我才会跟你成为盟友,一起起事。但现在是这种情况吗?”
王世充眼中的光芒不停地在闪烁:“有什么区别?不管我做不做这事,只要杨广登位,杨谅必反,到时候他们皇族内战,你以为天下的百姓就不会是水深火热了吗?我只不过给他们加把劲而已。”
杨玄感哈哈一笑:“王世充,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只有你我二人,你做的事情不用藏着掖着,杨谅起兵,没有大义的名份,没多少人会支持他,他又不是可以横扫天下的名将。”
“杨谅唯一可以倚仗的萧摩诃也是垂垂老矣,再说就算是萧摩诃年轻时也并非帅才,勇将而已。杨谅的造反不会有什么效果,最多三个月,就会给剿灭。”
王世充“哼”了一声,显然是默认了。
杨玄感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了杨勇手里有密诏的事情,也许是长孙晟告诉你,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而是只想着劫出杨勇出去再矫诏说杨广造反,总之你只要抬出杨勇,那就和杨谅自己单干完全不一样。”
“杨勇要是跑到杨谅那里,手里又有密诏的话,象高颎、贺若弼这样的能臣良将也许都会去投奔他,加上杨谅手上的精兵锐卒,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要是你再有本事把突厥人或者高句丽也拉进来,那就会形成天下大乱,到时候光是陇西的薛举和姑臧豪族们都会先后起兵,你王世充正好可以混水摸鱼。”
王世充“嘿嘿”地两声奸笑:“你既然一切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阻我?实话告诉你,不止我王世充一个,各地的群雄都在等这个机会,现在这大兴城里。各路英雄已经混进来的剑客死士不下两万,你想死守东宫,守得住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也许我是守不住东宫,但我在东宫被攻破之前。一定会先杀了杨勇,不会让他落在你手里成为棋子!”
王世充听到这话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了身,厉声道:“杨玄感,你敢!”
杨玄感突然仰天大笑。声音震得这酒馆大梁上的灰尘纷纷落下:“杨勇在我手上,我有什么不敢的?杀一人可以救天下,杀一人可以杜绝你们这帮野心家的阴谋,值了!”
王世充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面前碗里的酒,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嘿嘿,杨玄感,你的本性善良柔弱,不会这样做的。”
“且不说你不会下狠手杀掉杨勇全家,尤其是他那几个还未成年的无辜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不祸及你全族,你也不会这样做,皇上还没下令杀杨勇全家,你敢杀就是矫诏,要灭门的!”
杨玄感摆了摆手:“王世充,你吓不倒我的,我现在不吃你这套,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如果你敢攻击东宫,到了最后要是给你攻进来。我可以把杨勇之死推到攻击东宫的乱党之上,你以为你能抓到我下手杀人的证据?”
王世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腮帮子鼓鼓地不说话。
杨玄感继续道:“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更没啥好说的。今天的杨玄感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狠,我只有比你更狠!”
“我不是小绵羊,就象在金城薛举的堂上,如果换了以前,我不会看着那个胡姬给杀掉而无动于衷。但那天我就是眼睁睁地看她给拖下去打死,第二个女人也是一样,你如果不信我的决心,要不要这回拿杨勇的命再赌一次?”
王世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死死地盯着杨玄感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否在撒谎,良久,他才垂下了眼,伴随着一声叹息,一碗酒下了肚子,说道:“这个赌,我不和你打。”
杨玄感精神一振,他刚才也一直装凶作狠,内心深处却是在打鼓,杨俨几年前在废杨勇时的表现让他心都碎了,要他杀一个杨勇也许可以,但要他对杨勇的那些未成年的儿子们下手,这却超越了他的底线,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只是在王世充面前,杨玄感也只能表现出这种强硬的姿态,哪怕神色稍缓一些,都能让王世充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从而坏了大事。
但杨玄感的表情上没有显出任何的变化,他现在越来越象一个高明的演员了,一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一边嘴上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回到我们以前的约定,等着杨广即位后再看情况,他若是明君,我们就安心当他的臣子,要是昏君,就按我们以前说的来。”
王世充突然哈哈一笑,笑声中透出一份古怪与不屑:“明君?昏君?有什么标准吗?”
杨玄感微微一愣,他确实很少考虑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仔细想了想后,开口道:“象当今皇上这样的,自然是明君。”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昏君是什么?陈叔宝是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不是昏君,还有谁是昏君?”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汉武帝算不算昏君?”
杨玄感一向崇拜汉武大帝,听到这话后不悦地说道:“汉武大帝雄才伟略,南平百越,北逐匈奴,对内削除强藩,怎么能说是昏君呢?”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陈叔宝自己混吃等死,但没有在他的陈国里大兴土木,也没有征南朝之丁壮想着和大隋决战,跟汉武大帝是两个极端,所以你认为汉武帝是明君,陈叔宝是昏君了,对不对?”
杨玄感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皇帝,只顾自己的享乐,不理朝政,不是昏君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但要是汉武大帝那样的搞法,国内民怨沸腾,全国人口锐减,百姓在严刑峻法前敢怒不敢言,犯轻罪的人都要被征发到北边新开拓出来的既荒凉又危险的匈奴故地去戍边,如果你生在汉武帝的时代,会觉得他是明君吗?”
杨玄感的嘴角抽了两下,没有说话,他看史书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秦皇汉武无疑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帝王之一,但真要自己活在那个年代,确实未必会快乐幸福。
王世充笑了笑:“汉朝的文景之治,也是你所说的那般不思进取,靠着送女人跟匈奴讲和,匈奴那几年也是扩张到一定程度后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停止了对汉朝的大规模战争,以你看来,这些跟陈叔宝又有何太大区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