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看了一眼陈棱,继续道:“如果只是用作驮马,那产自西南的西南马就足够了,这些西南马个头不高,不能作为战马奔驰战场,但是负重和耐力还不错,所以是天生的驮马。由于蜀地离此也近,运输成本也低,一匹蜀地的驮马在江陵那里只卖一千钱左右,做这生意可比做战马生意要赚得多。”
陈棱眼珠子一转,道:“可是现在我手上毕竟有了五十万钱,足够买上几百匹上好的战马,再说了,这跟我们将来起事也有关系,总不可能只靠着步兵去和朝廷的铁甲战骑作战吧。即使为了将来的考虑,我们现在也得在这里屯积一批战马。”
萧铣笑了笑:“沈柳生毕竟不是我的下属,我指挥不了他,搞战马的事情,以后你去跟他商量吧,这个人只想赚钱,想在整个荆湘一带都让自己沈家行会一家独大,所以他现在从西南边贩运驮马。如果你真的想买战马,我倒是觉得可以和王世充谈谈。”
陈棱讶道:“贤侄何出此言?这王世充不是我们的人,怎么能和他合作?”
萧铣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朋友和敌人是可以随时转化的。陈叔,王世充在这里想要安稳地渡过这几年的刺史任期,做出些成绩来早点回朝,所以他也少不得你这个郢州司马的帮助,王家商铺遍及天下,想必在突厥那里也有些朋友,要是想搞来战马,对他们来说也许不是难事。”
“再说这也算是公事,兵部不是也给陈叔你发了买马的钱吗?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向王世充提及此事,看看他如何回应。要是他肯帮你搞来军马,那就是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是我们的朋友,反之要是他不想帮我们搞战马,就是他自己想控制这里,我们就得想办法早点赶走此人。”
陈棱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贤侄肯把沈柳生的关系转到我这里,那也算帮了叔一个大忙,叔不会忘了这点的,今后你无论在这荆湘一带的哪里。有什么事想要叔来帮忙的话,尽管通过那沈柳生来传话。”
萧铣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道:“已经快要子时了,陈叔你早点回去吧。明天那王世充想必要见你,到时候你还得好好应对才是。”
陈棱笑了笑:“贤侄不用多虑,对付王世充这小子,叔还是有信心的,你就瞧好吧!”
陈棱说完,得意洋洋地转身出了房门,萧铣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铣脚边的地板突然抬起了一块,斛斯政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紧接着双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从下面的地道里钻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衣服的尘土,叹了口气:“萧先生,陈棱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我看你是不能指望他的。”
萧铣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转向了斛斯政:“所以我只有指望你啦。”
第二天的一早,王世充便带着魏征和张金称,走出了白云客栈的大门,魏征和王仁则被他派出去打探这郢州的市集,而安迦陀则正式到斛斯政那里上任。开始审查起这几年来郢州州衙的账薄,王世充自己则骑上了一匹好马枣红骝,直奔城南的骠骑将军府而去。
陈棱早早地带着郢州城的一众将校们守在了府外,个个都全副戎装。顶盔贯甲,陈棱昨天夜里回府后还特地命人把自己常穿的那套铠甲又上了一遍油,打磨得锃亮,胸前的大块护心镜,被这六月里的阳光一照,明晃晃地直接能亮瞎人眼。
王世充今天是穿着二品紫色官服。骑着枣红骝马来到这郢州的骠骑将军府,这套官服加骏马的组合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一路之上也引得郢州百姓们纷纷侧目。
陈棱远远地看到王世充到来,马上来了精神,本来眯着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滚圆,对着后面的将校们喝道:“都精神点,王刺史可是天下名将了,可别让他小觑了我们郢州的军人。”
陈棱话音刚落,王世充便远远地笑道:“陈将军果然治军有方啊,这郢州的将校们个个威武不凡,即使和朝廷的左右武卫大军比,也是毫不逊色呢。”
陈棱心中窃喜,脸上却仍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冲着王世充行了个军礼,道:“郢州司马,领郢州骠骑将军陈棱,见过王刺史。”
说话间王世充已经策马走到了陈棱的跟前三丈左右,一下子从枣红骝的背上跳了下来,冲着陈棱抱了抱拳,道:“陈将军,王某今天官服在身,请恕王某不能回你一个军礼了。”
陈棱哈哈一笑:“这是哪里的话,陈某甲胄在身,行军礼是应该的,而王刺史是一州的父母官,犯不着和我们这些粗人一样。”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将军,当兵为将未必就是粗人,作为统帅千军万马的主帅,若是目不识丁,不通兵法,只凭血气之勇,那是会害人害已的,所以我从不认为军人,尤其是做到了将军的军人,就应该是粗人。”
陈棱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嘻嘻地道:“王刺史文武双全,声名远播,陈某是需要多多向您讨教的。”
王世充笑道:“陈将军您才是老前辈,王某还想在郢州多跟陈将军学学。学习一下陈将军的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乡土情深呢。”
陈棱听得心惊胆战,王世充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心怀异志,窝藏过萧铣父子这一对逃犯,现在又大肆地把自己在庐江的庄客佃户们拉到这郢州安家,成为自己的亲兵。想着想着,陈棱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
陈棱抬起了头,正跟王世充的眼睛对上,心中一凛,他本就心虚,这回看到王世充的目光里意味深长,笑容可掬的表情后面仿佛藏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味道。
陈棱勉强笑了笑,道:“王刺史,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们郢州的将校们。”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暂时先不必了,陈将军,今天我想去城外跑跑马。不知道陈将军可否有兴趣跟王某一起去?”
陈棱想不到王世充还有这样的花样,微微一愣,旋即说道:“王刺史,今天是您新官上任。第一次来视察我们郢州的骠骑将军府,您看我们郢州的将校们也都在这里,还是按程序正常接见的好。”
王世充笑了笑:“陈将军,如果要按程序的话,那前任韩刺史也应该每天坐在那州衙大堂之上。处理这郢州内外的各种事务,是这样的吗?”
陈棱一时给噎得无法反驳,只能摇了摇头。
王世充继续道:“韩刺史在这郢州打了几年的猎了,陈将军从来不说他荒嬉政务,不按这个正式的程序办事,为何我王世充第一天上任,想要出城跑跑马,您就这样不给面子呢?”
陈棱咬了咬牙,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王世充道:“王刺史既然有如此雅兴。陈某自当奉陪。”
他转头看向了一个个满脸迷茫,站在原地的将校们,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王刺史要出城跑马,还不快去准备?”
王世充突然道:“陈将军,你误会了,王某今天只想跟陈将军一人出去跑跑马,改天再来结识一下各位郢州的将军们。陈将军,还烦劳你让大家今天就先回去吧。”
陈棱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是搞不清楚王世充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些将校们摆了摆手:“大家都听到王刺史的命令了吧,先各自回去,明天再正常点卯。”
郢州的一众将校们个个面露失望之色。但不敢违背王世充的意思,齐刷刷地向王世充行礼告辞,纷纷退下。
陈棱的一个亲兵牵了一匹黄鬃马过来,陈棱有意在王世充面前卖弄一下,走到马前,双手一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鞍之上。
王世充笑了笑:“陈将军好身手。”也不多话,双腿一夹枣红骝的肚子,枣红骝如离弦的利箭一样直冲了出去,向着西门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