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还年轻,魄力不足,曹操可以理解;曹德久不在中朝为官,又欠缺应变之能,曹操亦能原谅;再不管怎么说,那俩一儿、一兄弟,乃为至亲,即便失去了曹操的信任,曹昂也未必就会被遽废世之位,曹德更不会掉了脑袋。可是自己不同啊,自己跟曹操是拐了多少弯儿的姻亲,若然失去曹操的信任,论亲厚未必能比得过诸曹夏侯和荀氏,那自己还有前途可言吗?
想到这里,不禁苦笑:“慈范欲置吾于火上耶?”
卢洪连连作揖,请是勋相救,是勋当即就想把关靖叫过来一起商量,可是再一琢磨,兹事体大,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自己真不能干这种脏活儿啊!在原本的历史上,华歆做了,乃致万年之讥,郗虑做了,因为一则是曹操亲自下的命令,他拦也拦不住,二则郑门并未普遍得势,他一心谋宦而并不在乎儒林间的声名。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自己以儒宗立身,一旦敢为此事,日后的名声恐怕更在昔日为虎作伥的新莽国师刘歆之下!
因为刘歆好歹没弄死过什么皇室成员啊……嗯,曾为董卓鸩杀刘辩的李儒,或可与自己一比也。
他不禁绕室彷徨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摆手:“吾不可办也。”卢洪说您想左了,我不是想让您主持这事儿,只是想让您帮我拿个主意,或者其他某人可以相助,或者能够逃过将来曹公之怒耳。
那么是勋就想啦,可以找谁来主持这事儿呢?按照原本的历史,郗虑是个不错的棋,可问题他未必有那胆量……要么华歆?他如今虽然贵为廷尉,却调动不了任何兵马啊。若要调兵擒拿身为执金吾的伏完,进而入宫捕伏后,如今朝中只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自己,二是卫尉马腾……
马腾又非曹操一党,岂肯为他火中取栗?难道只有自己动手了吗?可是,等等……
在原本历史上郗虑、华歆为曹操办理此事的时候,他们都做的什么官儿?郗虑仍为御史大夫,这没跑了,名义上乃丞相之副手,所以曹操把任务交给他,这很正常,如今没有曹操的明确授意,他却未必敢干。华鱼,那是才接替了荀彧为尚书令……
逮皇后不是我想逮就能逮的,贸然率兵入宫,那等同于政变啊,这必须得尚书制诏!可是荀彧岂肯为曹操制此诏命?啊呦,我怎么把那家伙给忘记了,荀若尚在,安得能够办此?即便曹操或者曹昂给他下命令,他都有可能顶着不办呢,何况那爷儿俩一个要撇清,一个不理不理!
此真无解之局也——卢慈范你现这伏氏的书信,也未免现得早了吧?你着的什么急啊!
倘若卢洪并未禀报曹操,就拿着伏后写给伏完的信来跟自己商量,自己一定会劝他先把事儿给压下来,可恼的是他已经向曹操汇报过了,曹操也给出了明确的指令。话说曹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你就不知道这般大事,若不亲自主持,那便无可办理?还是说,其实你是想试探荀氏来着……
想到这里,眼前略略一亮,于是转过头去关照卢洪:“书且交吾,吾自为筹划,慈范毋可轻动。”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且等我仔细筹谋一番——反正距离丞相返回许都,那还早得很哪。
卢洪千恩万谢,辞别而去,留下是勋筹措整晚,第二天两眼圈儿都是黑的。他就挂着黑眼圈去上班,然后在公廨内随便找个借口摒退众僚,趴在几案上睡了大半天。下班以后,是勋不及归家,先吩咐驭者:“往荀令君府上去来。”
荀彧是个加班狂人,直至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才终于离开尚书台,返回自家府邸,才进门就听说,什么,是宏辅来拜?他心里不禁一个咯噔,心说自从是勋倒向谯沛集团以后,他跟我面上还算过得去,来往却日益稀疏啊,怎么今天突然找上门来了呢?究竟有何要事?与我前日宴请于他,到底有无关联?
思不得其解,于是也不换下朝服,直接就在正堂接见了是勋,当面动问来意。是勋开口就问:“王仲宣夫妇欲绍承蔡伯喈之志,以续《汉记》,令君知之乎?”荀彧点点头:“颇有所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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