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的死了!
她无法自欺,不觉踉跄后跌,脑中一片空白,一片麻木,一颗心却痛苦着。
突地,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目中滚动着的泪珠,虽未夺眶而出,但是这种强忍着的悲哀,却远比放声痛哭还要令人痛苦得多。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啊?你不是强人吗?你不是要折磨每一个人为乐吗?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啊........”
她的眼泪、她那复杂晦涩让人理解却又让人心酸的感情深深撼住了裴启阳,血浓于水,她不是不在意,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想让知道她的在意。
这些年来,她在挣扎中还保留着自尊,保留着程灵波式的骄傲,她用她的骄傲维护着她的尊严不被践踏。她用与他对抗,宣泄着这些年她晦涩难熬的痛苦。
她那些晦涩而斑驳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一再折磨,她都挺过来了!因为有那个人在,那个人,就像是一颗毒瘤,在她的身体里长了那么多年,从未割舍过,如今,用手术刀打开,要给她取出,她自然会难受,会痛!
因为即使毒瘤,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颗毒瘤留着要人半条命,去除也会要人半条命。
程灵波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话,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晦涩在这一刻,面对着他的墓碑,又怎么说的出口?
他死了,一了百了了!
可是,她还活着,她只要想起来,就会痛。
亲情,就是那样的亲情吗?
家,不是家,亲人,不是亲人。
又或者,亲情却更伤人!
因为是亲人,所以在乎,所以难受。
如果是陌生人,对你做过什么,大可不必在意,因为那是陌生人,一笑了之或者漠然藐视之都可以,但,做哪些的人,是亲人,那种感情的纠结,就会更伤人。
她曾觉得一切都不会在意,他死了就死了。可是,此刻,她的心脏跟着收缩,所有过去的怨恨,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不愿意他死!
无论承认不承认,都不想他死。
“啊--”程灵波突然放声呐喊起来,声音中的悲戚,难受,自责,愧疚,懊悔,怨恨,都在这一生歇斯底里的吼声中爆发而出。
看到灵波那样,裴启阳就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灵波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已经很难抑制:“你给我听着.......我不承认你是我爷爷,因为你真的不配当我爷爷!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伟大的人,伟大到牺牲我们一个个你的亲人,去完成你的梦想........”
她几乎是喊不出来了,哽咽的几乎喘不出气来。
“我跪你,不是因为你是程灵波的爷爷,我跪你,因为你是个伟大的人!我难受是因为我自己.......你太悲哀了.........我也很悲哀.....你死了,我该高兴的,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说再多,都是自欺的。
她说不下去了,就那样,说不出口了。
她停顿了下去,心痛,痛到没有任何知觉。说出的话,如剑一般全都砍在了她自己的心上,原来,她……还有心的……还会为了程光强这样的人而痛。还会难受的要死。
氤氲的眼一闱,无意识的,她扬起颤抖的手缓缓的、逐渐向墓碑靠近,蓦地,半空中,停住了。
裴启阳看到她这样,在旁边蹲了下去,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落在墓碑上。“灵波,欺谁,都别欺心........”
手,落在墓碑上的一刻,灵波再度失控地喘不过气来,“你走!让我跟他安静地说几句话!”
裴启阳一怔,微微点头。“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等你!”
他不放心,却还是离开了些。知道灵波因为老爷子突然离世而受到重创,她那些无法宣泄的痛都在心底淤积着。她痛了太久,亲情对灵波来说,就是她心中一个永远无法结痂的伤口。太疼!
灵波跪在墓碑前,哽咽着低声道:“我永远不原谅你,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恨你,真的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