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戈壁,烈日高悬。
赶着大队的驮马,杨上造与冯坚叔侄两人,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围数里的动静。
不久前,自从派出了范羌作为信使、向朝廷报捷并请求援兵接应以来,已过去了一段时间。鉴于兵力薄弱、金蒲城难以久守,耿校尉遂下令,开始分批次陆续向疏勒城运送各种军需物资。而令大家仍不太放心的匈奴人,则仿佛是蒸发了一般,依然是渺无音讯。按照众士卒私下的猜测,很可能已经因为此前进攻金蒲城失利、大败后便退出了车师国地界。不过,在护送输运物资的驮马前往疏勒城的一路上,大家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毕竟,一向神出鬼没的匈奴人会不会给汉军再来个“惊喜”,谁也说不定。
因此,直到远处的疏勒城出现在队伍的视野内,最前方的哨马也用呼哨声示意一切平安,护送队伍中的杨、冯二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顺利抵达了。
眺望着不远外的那座疏勒城,还是头一次被派来护送驮马队的叔侄两个,禁不住都是暗自称奇。只见那犹如巨大的卧龙一般、延绵无尽的天山山脉,在此处竟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可供南北通行,而那小小的疏勒城,却刚好卡在了这天山南北要道的咽喉之地。虽然此城规模远逊于金蒲城,但是其所在地势却着实险要,哪怕只有少数人驻扎,也可牢牢地守住这座险峻的要塞,以汉军目前的兵力守御金蒲城可能捉襟见肘,但在此处却是绰绰有余。实在是没有援兵补充的情况下,移防之地的上佳选择。不过,金蒲城物资众多,若打算久守此地,就需要将大量物资提前分批往返运送至此地,才好最终移防。因此,这才有了一批又一批护送驮马队伍来此运粮的汉军士卒。
此时,不少与老杨冯坚叔侄一样、第一次加入护送队的汉军士卒,面对如此壮丽的景致,同样也对眼前这雄壮巍峨的天山山脉,与山脚下的城塞生出了无尽的感慨,既感慨于这上天的鬼斧神工,也惊叹于这疏勒城的险峻。
不知不觉间,眼看目标在即,众人却痴了一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致,有些发呆,胯下坐骑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与此同时,随着距离的不断靠近,大家这才发现,那疏勒城似乎还并未修筑完毕,只是大致有了个城塞的样子,但显然还并未彻底完工。
回想起前几批来运送粮草后返回的同袍们的诉说,今日亲眼所见,更觉眼前坐落于天山脚下的疏勒城,的确颇有几分神秘,让众人不禁疑窦丛生。
据说,当初乃是窦固将军派人在此筑城,打算用以驻兵戍守,可不知为何,后来建到一半,却又改变了原定方案,另外新筑了如今的金蒲城,作为耿恭这支汉军的戍守之地。而修筑了一半的疏勒城也随即被废弃。
彼时奉命在此筑城的那支人马早已随窦固班师回朝,因此留下戍边的汉军之中,几乎都不曾知晓此事。听说,要不是范羌在作为信使临出发前向耿校尉献出了关于此地的地图,恐怕直到现在大家仍不知道,在此地居然还有一座适宜驻扎的城池。
不过,对于当初为何临时将其弃之不用,大家私下里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当时时间太急迫的,可比这大上近两倍的金蒲城都修筑完成了,小小的疏勒城又怎么可能无法及时完工呢?也有说,是距离车师后国国都太远、不利于有效守护其疆域的;更夸张的,有人说窦固当时曾卜了一卦,判定此处风水不佳、不利于筑城的;甚至有人认定此处乃天山龙脉脖颈之处,筑城必定不祥的,说的是越来越玄乎。
但无论如何,每每想到此,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担心这城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要真是如此,等大家真的移防过来,匈奴人若再次兴兵犯境、围攻此城,那此城的任何缺憾与软肋,都将关系到汉军将士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而至于位卑职低的范羌是如何知道疏勒城之事的,大家却基本都心知肚明。想必,那曾在窦固麾下任事、参赞军机的主簿窦齐,应当是知晓此城之事的。而范羌在汉军入驻金蒲城后便一直于窦齐手下做事,想来是有机会了解到此事。虽说对于范羌主动向校尉大人提议移防于此的建言,大家觉得的确比一直留在金蒲城合适,但是不少曾在蒲类海一战中幸存的老兵,却依然对当初范羌姗姗而返、导致无数弟兄不幸丧命,心存怨恨,对此番耿校尉又派其回去送信的决定也是颇有微词。
眼下,最初被派来、并暂时留守于此的十余名汉军,正在此处加紧筑高城墙、为全军即将的整体移防作着准备。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城头之上,也已有士卒挥舞起汉军旗帜,招呼刚刚抵达的同袍们入城歇息。
正感口干舌燥的杨上造不再一味沉思,随着驮马队伍就打算再加把劲儿,尽快入城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大缸子水再说。其余护送士卒也吆喝着兴高采烈地往城里赶,尽管对于这修筑了一半却又废弃的疏勒城,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心和忧虑,可心照不宣之下,谁也没有开口提及此事,将顾虑暂时埋在了心里,只盼着尽早入城海吃胡喝一顿,好好补充下体力。
可这时,一旁仍在愣神沉思的冯坚,却依然没回过神来,还在出神地感慨道:
“杨叔,你说,这天山咋这么大、这么高嘞?你看那上头都是白雪皑皑的,是不是特别冷?而且东西连绵、望也望不到,我的乖乖,这可比咱们凉州的陇山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