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亲来,不知所为何事?”天早就黑了,熊荆晚膳时没有再赴若英宫,他每日问安一次就够了。午膳时赵妃的意思是让他晚膳再来,她必须得到熊荆的确定,确定明日他会规规矩矩的完成大婚。王后,只是一个名分而已,赢南为王后并不耽误儿子宠爱芈玹。
“大王不知母后为何而来?”儿子语气中带有抗拒,赵妃不但承受这种抗拒,还坐了下来。
“孩儿不知。”熊荆也只能坐了下来,虽然他很不情愿。
“正朝朝臣、母后,皆欲立赵国公主为王后,大王知否?”赵妃没有像中午那样委婉直言,她要把午膳时没有说明白的话全部说明白。
“孩儿已知。正朝朝臣、母后欲皆立赵国公主为王后。”熊荆面无表情,重复表示自己知道。
究竟是自己的儿子,赵妃知道熊荆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知,也仅仅是已知,已知不等于会施行。她盯着儿子道:“大王不愿?”
赵妃把话题深入到了具体行动上,熊荆这时候选择闭口不答。
“大王为何不愿?”赵妃继续问。“大王应知大王是楚国之王,楚王之王必行楚国正朝朝决。大王当年立下敖制,大事皆以正朝朝决为圭臬,大王欲不行否?”
生活中处处可见悖论。熊荆必须接受由他亲自恢复的敖制的制约,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接受,他就不能立芈玹为后,芈玹甚至做夫人都不可能,只能做一名嫔妃;不接受,那就是不承认敖制下的朝决,等于说敖制作废。
面对自己创造出来的悖论,熊荆沉默良久。突然间,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寝室,把已经整齐放在室内的婚服抱了出来。走到堂内燃烧的火盆前,他看着赵妃说道:“孩儿可以不娶!”
“大王……”赵妃预感到了儿子要做什么,她话还未出口,熊荆已将一整套婚服扔进了火盆。火盆不大,整套婚服犹如厚厚的寝衣,顿将火焰压到最小。火焰燎着最底下的冕服,这套费了一年时间才绣好的华丽衣裳,先是冒出了青烟,然后被火焰灼穿,开始燃烧起来。
婚服扔进火盆的那一刻,大婚就不可能了。大婚用的冕服和祭祀用的冕服有许多不同,且熊荆每年都在长高,衣裳每年都要新制,司衣处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再赶制出一套婚服。
赵妃怒气冲冲的站起,她再也不顾儿子的脸面斥道:“婚姻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大王不娶便是不娶的?那芈玹与你同姓,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大王为何就要立芈玹为后?”
“好!孩儿允昏,亦可立赵国公主为王后。然,”熊荆笑道,“必须是烝报婚,除母后外,父王的夫人就是孩儿的夫人,父王的嫔妃也是孩儿的嫔妃,可否?”
“大王要母后死?”赵妃突然泪目,她不明白儿子为何一定要立芈玹。
“母后养育孩儿,孩儿岂能让母后死。”赵妃一流泪,熊荆抽紧的心脏不得不放松。
“那大王便立赢南公主为后。”赵妃抹泪道。“非母后欲立赢南,乃是正朝大夫们属意赢南。赵国已亡,立赢南为王后可使赵地庶民知晓赵国复国有望,大王……”
婚服已在缓缓燃烧,赵妃说的确实没错,可熊荆却是另一种理解。他苦笑道:“立谁为王后本无关紧要,孩儿只是想问,以后王宫行何制?笃行周礼否?”
“为何不行周礼,天下列国王宫皆行周礼?”赵妃反问。
“楚国不是!”熊荆狠狠挥袖,“楚国绝不会是!若我为王,便绝不会是!孩儿知道是谁在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我必要证明,他们绝不会得逞!”
熊荆愤恨,愤恨到不称‘寡人’而称‘我’。他不是不能接受赢南为王后,芈玹为夫人这样的结果,但他绝不能接受有人通过改变楚宫,进而改变楚国,让楚国变成他们的楚国。
这不是婚姻,这是政治;这不是对错,这是一种潜移默化,试图造成既成事实。
“大王怎会如此?”熊荆突然表现出来的愤怒与让赵妃震颤,她从未想到儿子会这样愤怒。
“孩儿为何不如此?”熊荆愤恨不已。“彼等有胆量就直言相告,为何进言母后如此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