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以苍天无情。天无情,人亦无情,方可天人合一。
需要强调的是该宗派要求的是摈除情感,却并不要求泯灭人类的欲望,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床的上床,该办事儿的办事儿,该生孩子就生孩子,不然人类如何得以繁衍?总之不要产生情感就可以了。
陈秀是忘情宗所有弟子当中的另类,说她是另类,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男女情感方面也还罢了,虽然她做不到与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苟合,但只需终身不嫁,不接触男人就可以了。问题是她做不到斩断慈父的亲情,然而她所在的忘情宗却要求弟子斩除一切情感,父慈女孝自然也属于情感的范畴,必须斩除。
然而父母的养育之恩何等伟大?虽然她叛逆,违背了父亲的心愿加入了修真者的行列,但那只是表明她对武道不看好,却不表明她不守孝道、可以把父亲当做“刍狗”来对待。
她坚持认为,亲情是人类无法割舍的情感,不能因为追求“大道”而抛弃,她认为即使不斩亲情,也可以达到大道的极致。
她如此另类,又坚持这种与门派格格不入的异端邪说,被她的同门所孤立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是此前陈抟说他女儿自打去了仙界就一直被人欺负的原因所在。
然而欺负她的却远远不止同门弟子,一个被门派孤立的弟子,就差被师父逐出门墙了,这样孤零零的女子在仙界行走何其艰难?遇见事儿也没人帮她不是?
那些不熟悉她的陌生人或许还会考虑她的宗派后盾,而那些知根知底的人们早知她的宗门不会帮她,与之发生的来往就再也没有任何公平而言,举例来说,就是陈秀在外面买一颗丹药都要比别人多花一倍的钱——卖给你就这价,爱买不买。
若是只有这些委屈,倒也不能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无非是生活更加艰辛、修炼之路更加坎坷罢了。但是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纠缠着她,那就是她天生美貌。
也不必说什么冠绝天下,只说她在小南天这个地方的所有女人里,论顔值可以排进前三。
这样美丽的女子单身生活,又是被门派孤立的,麻烦能少的了么?
被一些轻浮淫邪的修士或者仙人追逐骚扰都是必然会有的事情,所以她只能躲在门派之内,平时深居浅出,万不得已需要出门时,也尽量地易容遮面,避免惹来事端。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免不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上身,因为还有来自同门师姐妹的算计和倾轧,这才是最没办法的事情,可谓防不胜防。
所以当她把狄烈带回宗门所在的山域,藏在她的洞府之时,就被她的一个师姐发现了。
这位师姐名叫夏景卉,素日里与她最是不睦,此时发现她竟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宗门,立时阴阳怪气道:“哟,陈师妹,你不是从来都鄙视我们这些拿男人斩情的么?怎么你也带了男人回来,莫非是下面痒了憋不住了?”
说话时就指了指陈秀的小腹,话语举止分外下流。
本来陈秀对于同门师姐妹的冷嘲热讽已经习惯了,对待夏景卉这种人的态度就是不理不睬,但怎奈夏景卉语声尖锐高亢,把一座山上各个洞府的同门都给惊得停了清修,众位女门人或御剑、或御风,转眼就到了陈秀的洞府。
众女来到就叽叽喳喳地询问夏景卉,夏景卉就把陈秀私藏男人的事情给说了,众女顿时哗然。
不同于世间五花八门的修真门派,忘情宗的功法有一个极其特别的步骤是各派都没有的,那就是斩情。
就如同凡间的武功《葵花宝典》——欲修神功、引刀自宫那样,要练忘情宗的功法,第一步就需要斩情。如果强行忽略这一步骤进入修炼环节,则会承受太多的凶险。
甚至功法里写下的警告——九死一生都是轻的,实际上应该是十死无生!因为自打忘情宗成立至今,宗内从未有任何一人可以在不斩情的情况下将功法练至圆满,凡是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那么斩情的方式是怎样的呢?说来也不难,就是随便找一个男的谈一段“恋爱”,然后成就夫妻之实,无所谓婚礼,只要有了实质性的夫妻关系就可以斩情了——在新婚之夜杀死这个配偶。
也不知道忘情宗的功法是谁写的,只说这功法里的观念认为,只有能够辣手杀死配偶的女人,才能够斩断她自身与世间的一切情感。
再回到陈秀的家也即洞府这个场景来,众女之所以哗然,是因为忘情宗里只有陈秀一人没有经过斩情这个步骤。
只有陈秀依仗她父亲和她师父也就是宗主的关系,拒不斩情,为此宗主也拿这个固执己见的弟子没办法,既不好打骂也不好意思逐出门墙,那就只有放弃,只等她自生自灭,在某天的修炼中暴毙。
陈秀不斩情,就还是黄花大闺女,而那些斩情过的,甚至还有些一而再、再而三地斩情斩上瘾了的弟子们,便自觉在某些方面自惭形秽,比不了陈秀保有一具干净的身子。
当然人们在嘴上是不会承认比陈秀“脏”的,相反,她们只会指责陈秀离经叛道且违抗师命,这是忤逆行为,必须遭受全体同门的鄙夷。
陈秀本人当然没有说过这些同门什么,她自己不斩情,却也没有认为同门师姐妹反复“恋爱”反复杀配偶是什么淫邪之事,毕竟功法如此。但是同门却不这样认为,她们出于个人内心里的自卑,总觉得陈秀会腹诽她们。
这就好比凡间那些被迫失身的女子,在失身数年之后经过大庭广众之时、也还是抬不起头来。其实或许那睽睽的众目并没有在想这个女人是多年以前被谁玷污过的,也许人们正在关注一件发生在眼前的时事,但是这个女人本身却必然觉得人们都在想她过去的耻辱。
所以忘情宗的女人们对陈秀是仇视的,而当此时女人们听说陈秀把一个男人藏在了她的洞府里,立刻就炸了锅,哼,可算逮住你了,原来你陈秀是这样一个女人,既要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
于是便七嘴八舌地群起而攻,即使宗门有严令禁止同门之间殴斗相残,也要用唾沫星子淹死这个清高的女人。
遭遇到所有同门的围攻,这是陈秀进入宗门以来的第一次,她可以不理睬夏景卉,却不能对所有同门的谩骂讥嘲无动于衷,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她回了一句:“你们想多了,我带这个人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斩情。”
不是斩情,就无需成就夫妻之实,也就无关男女之事了,这话必须说清楚,不然就会传到师父的耳朵里——哪怕自己不畏同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不能不考虑师父的看法。
自己可以是忘情宗最不成器的弟子,却不可以被看成一个放荡的女人,这不仅关乎自己的清白,还关系到父亲的声誉。
“哟,不是斩情啊?”众女惊愕之时,夏景卉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那行,既然你带来这个男人不是为了斩情,就把他送给我如何?你不斩,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