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尔仁夺过来嗅了嗅,然后立刻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嘴喂到女太皇的口里。
我微叹。
女太皇的睫毛微动一下,睁了开来,看清了眼前的果尔仁,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着,勉力出声道:“果尔,是你吗?”
果尔仁咬牙切齿道:“是谁刺伤了你,是皇后吗?”
女太皇看着果尔仁,微笑变得苦涩。
果尔仁的灰瞳开始收缩,声音也有些不稳,“难道是他,是撒鲁尔吗?”
女太皇苦笑连连,“我的珏儿,可怜的孩子啊!”她的手颤颤地抚上果尔仁心碎的脸,惨然道:“你不要怪他,他是被我们逼疯了啊。”
果尔仁泣不成声,“腾格里在上,我只是想娶你回乌兰巴托,我带兵来只是为了防止葛洛罗部的偷袭,可是他却联合大理外贼毁灭我火拔家。说来说去,都是原青江,恶魔的孩子,才会这样的丧心病狂、无情无义。”
女太皇忍痛微微摇头,“不要怪然之,不要怪珏儿,不要怪任何人。小时候的珏儿是多么善良,如果我们没有逼他练那无相神功,逼他离开他心爱的木丫头,他又怎么会变得如此疑忌?我们用姚碧莹骗了他这么多年,如何会不愤怒?”
果尔仁面色惨然,喃喃道:“他这是在向我报复。”他搂紧女太皇,使劲挤出一丝笑,“好好好,我不怪他。古丽雅,我是来带你走的。离开这个皇宫,我们去乌兰巴托,我们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然而女太皇浓密的弯睫挂了下来。果尔仁连连点着她的穴道,女太皇这才又睁开了眼睛,酒瞳无神地看着果尔仁,“然之,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她的眼中慢慢升起一阵奇异的明亮,仿佛热恋中的少女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口中也喃喃唱着我听不懂的歌声,那曲调温和柔转,似是初恋的少女在向情人诉说衷肠。
果尔仁愣在那里,满眼的心碎不信,却不敢出声打断,只是静默而伤心地不停泪流。
女太皇又看了看果尔仁,笑容消失了,“是你,果尔,我刚刚见到然之来了,怎么他又走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又醒悟过来,无限伤感地轻叹着:“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梦,是啊,原青江终是一个梦。可是、可是,我好想见到他最后一面。”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看着果尔仁伤心的灰瞳,眼角一滴泪滑落在那鲜红似血的礼服上,“对不起……果尔……”
她絮絮地轻声对果尔仁说着对不起,哽咽难忍,“可怜的果尔,都是我累你一……生。”
她定定地看着果尔仁,带着无限的悲辛和怜悯,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果尔仁拥紧女太皇,努力压抑着自己,埋首哭泣。他的声音如冬天雪夜里的乌鸦,嘶哑难听,一向挺得笔直的身体佝偻起来,显出无限的老迈和疲惫,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哭泣的脸上涕泪交流,沟壑间血迹斑驳,甚是难看,让我联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
影片中那个为爱人而背叛上帝的孤独的老吸血鬼,在无尽的岁月里忍受着思念的煎熬,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转世的恋人另嫁他人。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只剩下那张无限悲辛而丑陋变形的老脸。
他曾是突厥最有权势的人,这种权势甚至超过了撒鲁尔,然而成王败寇,便在转瞬,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一切,甚至连最后的爱人,阿史那古丽雅也失去了。
我心中一动,如果不是非珏藏起了那半块紫殇,今天败在这里的会不会便是撒鲁尔?
撒鲁尔杀死亲生女儿的画面还血淋淋地留在我的脑海中,弟子春来那烧焦的尸首,那成堆的尸山,还有眼前女太皇的苍白的脸。
我无力地僵坐在地上,看着女太皇的尸首,心中痛得无法呼吸。非珏、非珏,你为什么让这样一个杀子弑母的恶鬼占据你的身躯?
为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侍女的尖叫声,宫人尖厉的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果尔仁行刺女太皇,果尔仁行刺女太皇。”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这才惊觉身后无数的兵士涌了进来。领头的那个青年挥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趁着果尔仁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猛地刺向果尔仁的左肩。那张脸兴奋地扭曲起来,是依明,女太皇的近侍依明。
“狗贼果尔仁,腾格里的罪人,你背叛神圣的可汗陛下,行刺伟大的女太皇陛下,理应受到腾格里最严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