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他放开手让我睁眼。纯净略带稚气的脸渐渐由模糊转清晰,双眸清亮地看着我,一脸关切也一脸潮红。如此近的距离,那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有些呆滞的我。一瞬间,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出一个不规则的强音。
我猛地站起身:“我没事了。”
他也仿佛醒转,倏地向后退开,脸上的红潮将麦色肌肤掩盖住,连埋入衣领的脖子部位也是一片绯红。
我不敢再看他,往寺门走了一步,又站住了。一名僧人正站在不远处紧盯着我们,那是罗什的师父卑摩罗叉!他面色有些发冷,肩头和赤红色的髯虬胡髭上积着些许微白,应是站着有一阵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他看到刚刚那一幕了吧?别对罗什有什么误会才好。
卑摩罗叉大踏步往我们这边走来,罗什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垂着头似在懊恼。此情此景下,我无法对卑摩罗叉辩解什么,这样只会给罗什带来更大的麻烦。将袖袋里的经卷掏出,说明来意:“你的宝贝落在我这儿了,特意给你送来。”
不料罗什突然变色,一把抓过经卷想往袖子里藏。此时卑摩罗叉已走到我们面前,他伸手拦住:“这是何经文?给为师看看。”
罗什不敢忤逆师父,只得微颤着手,将经卷交给卑摩罗叉。卑摩罗叉打开只看了几眼,顿时大怒,冷冷地看向罗什。罗什惶恐地低头,似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对师徒,什么情况啊?
卑摩罗叉转身将经卷丢入寺门口的焚香炉。我吃了一惊,急忙冲到焚香炉边抢出经文。拼命拍灭火苗,可惜已经烧焦了一角。我惋惜地嚷:“大师别烧啊,你不想要就送给我好了。”
卑摩罗叉注视着我,语气严厉:“你可知这是什么?”
他说的是汉文,我高兴地向他行礼:“太好了,大师也会说汉语。”将经卷小心收入我自己的袖袋中,“这不就是一卷佛经嘛。”
卑摩罗叉冷哼一声,既是鄙视又是不屑:“这是大乘谬论!”
“谬论?”我可不同意这观点,最关键的是,我得保护好这重要文物。“大乘脱胎于小乘,更顺应时代发展,怎么会是谬论?”
此言一出,罗什猛然抬眼,震惊地看向我,一脸的难以置信。卑摩罗叉则是见到鬼的表情。怎么啦?我坦荡地接受他们俩奇怪的目光,我又没说错。
卑摩罗叉斥道:“你这汉女满口妄言!你可知精进修行有多困难,许多人穷尽一生也难证得三果。连自我都难度,又有何能力度化他人?而况度人之说,易生邪魔外道。有那等品质低劣者,以度人为由欺瞒世人为非作歹,这不是谬论又是什么?”
“大师,每行每业都有鱼目混珠之人,可我们不能因为世上有庸医就不去看医生了吧。”我摇头晃脑,侃侃而谈,“乘是运载工具,载人至不同目的地。大小乘只是相对而言。小乘自了,如乘独木舟。大乘渡人,如乘帆船。河道窄时用独木舟,可要渡大江大海就得用帆船。都是运载工具,只是视情况不同而用,两者哪有高低优劣之分?”
罗什彷如被当头棒喝,愣愣地听着我说话。而看卑摩罗叉的神情,已是怒不可遏,凭着高僧的修养强行按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