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身后一阵响动,潜伏的几个人纷纷从草堆里跃出了身子。
被我按在地的这人,见到白晃晃的刀尖抵在眼下,直接被吓得放弃挣扎,只剩口中“呜呜”的叫个不停,染我手心一阵湿热。
“拖林子去,那边!”黄班长走过来,对我说道。他转头四看,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指出了甘蔗林的位置。我摸出腰间的手枪,抵向那山民的下巴,然后慢慢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
“灯衣母!”我恶狠狠的对着这满脸惊恐的山民,小吼了一句。
“灯衣母”是越南话中“不要动”的中文发音。部队里以前发过一本“越南战场喊话”的小册子,里面把一些常用的越南话写成了战士们都能读出的汉字。当年连队里还组织过考试,所以我都熟记在心。
可能是他听懂了这句话,也可能是被面前白晃晃的刀尖和黑洞洞的枪口吓蒙了,我的手松开之后,这山民也没失声大叫,只顾得身体颤抖,嘴唇哆嗦,两个眼睛瞪得老圆。试想,走在山路中,突然就跳出几个戴着面罩的人,把你扑倒之后,又是刀又是枪的往上招呼。这种情况,换谁都得打哆嗦。
他没有尿裤子,已经算好的了。
从心底来讲,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当时的情况,谁还有心思去同情呢。这是越南领土,他是越南山民,他爱上哪儿上哪儿,根本没有错。而我们有任务在身,有自己的利益面,也没有错。
只是他恰好挡了我们的道,我们又恰好比他强,所以没得选。
王军英和我一道,将这满身哆嗦的山民从地上提了起来。抓捕俘虏是侦察大队的训练专业之一,这套程序我们再熟悉不过。刚才的冲撞之中,他的背篓里丢出了一把柴刀,王军英便合着他的草帽一起捡起,然后扭压着他的肩膀。我则用手枪抵着他的腹部,将其往甘蔗林押送去。
举枪掩护的其他人,也随我们一起撤向甘蔗林。
刘思革递来一张布条,裹成个大圈之后,塞进了这位“俘虏”的嘴巴,使他不能发声。押送山民快脚走了百十步的距离,我们终于隐进了山坡旁边的甘蔗林里。
走进林子没几步,山民好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了回来,塞着布条的嘴巴,开始“唔唔唔”的叫个不停。我用手枪顶了他好几下,重复几遍“灯衣母”,他才面露焦虑与恐惧,不得不停歇下来。
黄班长选了一个地方,叫了停。王军英把山民的背篓取下,丢到一旁。我拿出绳子,将山民反绑起来,然后让他靠着几根甘蔗蹲下。山民反背着手,战战兢兢的蹲了下去,但脑袋还是仰着,盯着我们不放。
“张旗正,刘思革,继续掩护!”黄班长转头命令着说。
旗娃这壮小子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戴着面罩的头,往后好奇的扭看了几眼,才跟着刘思革走出去。站在我身后的邓鸿超,也是一身子紧张样。但他也戴着面罩,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这小子紧握着胸前的相机,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战场上的真实情况记录下来。
王军英按着山民的肩膀,另一手抓下了自己头上的侦察面罩。面罩一取,王军英那冷峻阴沉的脸,合着一头的汗水,便在山民眼前暴露无遗。见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我也感觉热气难耐,便跟着脱下了面罩。
我转头问旁边的黄班长:“怎么整?”
看到面前的两个人脱下了面罩,露出了真面目,这位被布条堵住的“俘虏”,立即就抬起头,鼓圆了眼睛看向我和王军英。
黄班长低头盯着他,没有回我话。
他放下冲锋枪,让山民站起来,开始搜身。歇停下来,我也开始好好打量这位新鲜的“俘虏”。他是一名男性,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一头不太浓密的头发中,夹着白色,面目的皮肤干燥多斑,眼睛下的眼袋,犹如树木的年轮,一圈又一圈。这些特征告诉我,他恐怕上了些年纪。
破出好多洞的白背心、缝着补丁的黑条布裤子又告诉我,他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越南山民。
最好玩的是,这位“俘虏”的脚上,竟还踩着我们款式相同的解放胶鞋。
一通搜身,黄班长从上拍到下,也没能搜出什么来。估计黄班长也是没辙了,他肯定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以此来区分平民和非平民。那位山民呢,倒还是很配合,只是塞着布条的嘴巴,一直嘟囔个不停。非得要我用手枪对着他,他才住嘴。
“你们觉得怎么办?”黄班长看向我和王军英。
“反正不能放回去。”王军英擦着脸上的汗水,平静的说。
“嗯。”我附和道。
山民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移动着,他瞪圆了惊恐的双眼,像是在努力听懂我们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