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曰愉一抬惺忪醉眼,问道:“陈帅可是想说傅公傅制台?”
本年五月,就在赵当世率军前往武昌府剿贼之时,朝廷将此前因为举措失当遭到崇祯帝怒斥下狱的前兵部尚书傅宗龙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并任命他为陕西三边总督,分担兼任数职的督师丁启睿的压力。傅宗龙在七月底到达西安与陕西巡抚汪乔年合作主持军务,丁启睿将总督标下左勇营副将李国奇以及延绥总兵贺人龙两部分他调遣。
“傅公文武双全,乃国之良臣,先前遭小人蛊惑,是以触怒天颜。”陈洪范喝着酒说道,“听闻近期傅公接到朝廷谕旨,即将出潼关,兵发河南进剿闯贼。”
“不错,保定等地总督杨公等也受旨与他配合,就看是否能一战定乾坤了。”范巨安同样凑了过来,接过陈洪范的话茬。
“可短短一个月光景整军经武,傅公这次出关未免也太急了。”颜曰愉酒醒了几分,连连摇头,“贺、李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
“应该还是妥当的。”范巨安摇了摇头,“贺、李固然骄横,但胆子再大想也不敢不尊奉调令吧?杨公麾下虎大威、张德昌,同样有善战之名。今闯贼不比昔日献贼、曹贼流窜川中难以捉摸,彼等攻一城、占一地,主力很好寻觅。以这几部官军之战力,合作讨贼,其效必著!”
保定总兵虎大威、保定副将张德昌都是跟随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杨文岳赴豫参剿的主力部队。虎大威不用多说,堪与猛如虎齐名,作战勇猛;张德昌则世代将门,其祖张臣历任蓟镇、宁夏、陕西、甘肃四镇总兵,其父张承胤曾任辽东总兵,万历四十六年抚顺城外与满洲兵力战死,他的两个哥哥张应昌、张全昌也都分别曾为山西、宣府总兵。龙生龙凤生凤,张德昌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猛如虎与颜曰愉碰杯道:“虎大威是鄙人兄弟,嫉贼如仇。即便别部不打贼,他也会拼死打贼。有他在,颜大人可高枕无忧。”
颜曰愉点头道:“只盼这一仗能将闯贼打回原形,灭灭他的气焰。”话虽如此,脸上忧愁依然掩盖不住。
赵当世很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说南阳府是楚北的屏障,那么豫中就是南阳府的屏障。闯军肆虐豫西、豫北,现在豫中与河南各部官军混战不休,目的便是极力打开缺口向豫东、豫南渗透。
豫东方向,官军主力主要由河南总兵陈永福为首的河南本地官军构成,死守开封府城,阻挡闯军继续向东。因为二月攻打开封府的失利,闯军东面暂时顿挫。可李自成志在与淮颍贼袁老山、袁时中的大、小袁营连成一片,早晚必将再攻开封府,拔下此根楔子。
豫南方向,官军则主要依靠左家军所布置的许州、叶县、襄城等城池作为防线,闯军同样难以遽出。但左良玉的作战意志毕竟比不上守家卫土的河南本地官军。有消息称,左良玉已经把许州的家眷偷偷转移到了别处。他现在本人率军也不在抗击闯军的前线,而是借口防备张献忠,窝在信阳州一带。许州、叶县、襄城一线,只有北舞渡副将刘国能、左骁骑营参将周凤梧、前锋营游击徐国栋等几部驻防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的厚度必然难以抵抗住闯军的长期攻打。
左良玉不负责任,但做了样子工程,朝廷没法诘责他,只能忍气吞声自己弥补。这事不能拖,再拖下去要让闯军真正突破防线,那么闯军在河南就完全可以做到四处开花、来去自如,至少在河南一省,官军将陷入难以挽回战略劣势。所以急令傅宗龙、杨文岳两军结合野战,当是为了缓解豫中之急。
可以预见,傅宗龙这次出关与杨文岳联手,若战胜闯军野战主力,豫南、豫东面临的威胁随之解除,各地官军可以从西、南、东三个方向把闯军向豫北黄河两岸、晋南山区等促狭地带驱赶,压迫闯军的生存空间,再寻机歼灭,官军的态势会好很多。可要是败了,那官军本就困顿的局面无疑会进一步恶化,不要说丧失豫中主动权,就连豫南、豫东恐怕也会受到殃及,造成全省的沦陷。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不论怎么说,如此败势下,豫南第一重镇南阳府瞬间变成对抗闯军的前线,是不可避免的。
这压力不管落在谁身上都很沉重,颜曰愉为此茶饭不思、终日担忧,情理之中。
无论胜败,赵当世都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但当着颜曰愉和猛如虎的面,他还是端起酒碗道:“那咱们今日这一宴,可得再提前遥祝傅、杨二公马到成功!”
“干!”
几人“咣当”碰碗碰杯,酒水洒溅,在红彤彤的灯火光反射下,有若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