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能奇很想收起凄容,但适得其反,脸很快哭得花了。张献忠倒没有呵斥他,自顾自又割了一只野雉的脖子,粗鲁地拔起了毛。
“以往......以往,等轮到孩儿接吃食,必然所剩无几,可现在......”
张能奇呜呜咽咽,话也说不利索,但正忙碌着的张献忠闻言,却不由得手上一滞。他抬眼瞅了瞅身体尚属纤弱的张能奇,登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余光瞥见,张文秀这时候眼睛也红了。
“少两个人与你们抢食吃,不好吗?”张献忠冷哼一声,手又动了起来。
张文秀到底年长一些,忙道:“爹说的是,孩儿们多吃一些,就能多长一分力气,为爹效力。”说着一拍张能奇的脑袋,“还不快吃!”
“嗯、嗯!”张能奇哽咽着吃着雉腿,但过不多时,肠胃翻涌一阵恶心,竟是“哇”一下呕吐不止。好些污秽溅上张献忠的甲襟,张文秀与张能奇大惊失色,正要俯首请罪,却见张献忠仅微微皱了皱眉头,便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将那些污秽抹去了。
“孩儿该死!”张能奇吓得不轻,浑身颤抖。
张献忠将野雉往地下一放,微微摇头道:“谁都该死,你们不该死。”又道,“老子知道,近来军中不少人暗地里说老子的坏话,说老子是天煞孤心下凡,见人就杀。他娘的,老子岂是那种失心疯的人?老子杀人,向来有理。就像这只鸡,老子需他肉来饱肚,它就得死,这就是它的死理。只要有死理,鸡也好,人也罢,老子都得杀。”
“爹说的是。”
“军中有些人只要活着一日,对我西军就是威胁,不杀他们,我西军难安,这就是他们的死理。可惜旁人并不晓得此中道理,还以各种言语诽我谤我,唉,可恨老子事事为了大军,这一片苦心又有谁知?”张献忠叹气摇头,“要打破局面,就得有人站出来抡锤子。别人不敢办、办不到,老子来办,岂非好事义举?”
“爹是大大的英雄,孩儿们都明白的。”张文秀点头不迭。
张献忠露出些欣慰的笑容,道:“只有跟着老子许多年的老弟兄,才能明白这道理。老子说过,只要给老子铁骑三千,就足够纵横天下。等捱过了这一关,老子到底要让赵贼、李闯及那崇祯小儿一个个拜服在老子面前!”说到后来,咬牙切齿,表情陡变狰狞。
“孩儿谨遵爹爹教诲!”张文秀与张能奇心中皆是一凛。
“你们记住,只管跟着爹、为爹分忧,等冲出了此间,爹必还给你们一个偌大天下用来驰骋!”张献忠转嗔为喜,信誓旦旦道。
张文秀与张能奇对视一眼,先后答应。如果说,上一刻那凶相毕露的张献忠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敬畏,那么这一刻张献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方是他们素来憧憬追慕的气概。
转眼间又一只野雉烤熟,张献忠正忙活着将它从烤枝上取下来,外围数骑驰来,当先跳下一将拨开几名骑士,跪在地上道:“大王,有要事相报!”
张献忠斜眼一看,是军中将佐吕越,便道:“什么事?”
吕越四下看看,犹豫着不说。张献忠不悦道:“有腿自己爬过来,还要老子请你?”
“是!”吕越忙应道,急急膝行上前,顺带朝张文秀与张能奇点头致意,随后附耳对张献忠说了几句。
张献忠听罢,眼神一变,遽而暴起,将刚刚烤好的野雉甩在地上,又一脚踢飞篝火,所幸张文秀与张能奇二人机敏躲得快,不然只怕都要被灼热的炭火击中。
吕越匐匍在地道:“大王息怒,此事千真万确,是负责哨探戒备的刘进忠探知的!”
张献忠须发皆张,怒吼声响彻山谷:“老子不是怒这事是真是假,而是怒那赵贼逼人太甚!”并道,“老子不去犯他,他总来撩拨老子,莫不是觉得老子好欺负?”
吕越忙道:“可眼下米已成炊,赵贼各部在我军四面八方摆下了铁桶阵,我军若不应对,怕是、怕是......”
张献忠满面怒容,负手在后绕着余烬点点的残破篝火来回踱步。在场所有人见此情此景,无人敢发出声响,全都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暴怒的张献忠会有乖张之举。
“太急了,太急了!”张献忠边走边摇头,气喘如牛。看得出,风云突变,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一时间也难有应对的头绪。
张文秀与张能奇心如雷震,大气不敢出。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却见吕越一个骨碌从地上站起来,低声与张献忠说了几句。张献忠原本结如硬锁的眉头,竟然随之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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