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的元旦才过,赵当世即率领整顿完备的三万五千兵马经昭化、广元、朝天关、七盘关等地出川,先到宁羌州,与早便得讯前来接应的徐珲相见,之后两军合二为一,共计四万余众进驻沔县。
沔县是赵营在汉中府的本营所在,汉中府城则让给了孙传庭的总督衙门驻节。两个衙门离得太近,不免相互掣肘,赵营在外,反而更好遥控汉中府城。
劳顿稍歇,徐珲便按例将这些时日陕西方面的内外事宜一一详叙给了赵当世,重点在于孙传庭的总督衙门重见天日。
去年底,白广恩、孙守法等部得孙传庭的召令,纷纷来投。白广恩的军队在路上受到闯军刘宗敏部的阻挠,死了不少,最终到达汉中府的不足半数,但仍剩四千人。孙守法从终南山里钻出来,他本部加上一路上招徕的散兵游勇,亦有二千五百余人。除了白、孙,汉中府原驻军高汝砺、武大定二部约莫三千五百人。孙传庭自己又新招募了千人为标营由贺珍统带,因此林林总总算下来,总督衙门麾下目前兵力大概在一万二千人这个规模。
“郝鸣鸾还在孙传庭那里吗?”赵当世听到这里,出声问道。
已经归营随军的杨招凤回道:“对,孙传庭对他甚是赏识,把他和五百骑都划到了总督标营,受贺珍节制。”转而道,“如今飞捷左营在地,要找个机会将他召回吗?”
赵当世摇摇头道:“不着急,我军不缺他那五百骑。他能顺理成章留在孙传庭的侧畔,对我军的用处更大。届时派人去和他说,要他安心继续为孙传庭效力,不要露出马脚。”接着又道,“我军与总督衙门攥一起,汉中府兵力足有五万多,够用了。”
徐珲道:“有件事属下最近才接到风声,后续可以留意。”往下说道,“白广恩本固守固原州,距离汉中路远道艰,一路来投,差点把命都送在了凤翔府。他这么不畏生死的积极,听闻孙传庭当初是许了他援剿总兵的职位,然而现在这个职位,却落到了许定国头上,白广恩很是不满,私下牢骚满腹。”
“许定国,那不是太原镇的兵马吗?谁举荐的?”宦海沉浮多年,在陈洪范、范巨安等身边耳濡目染,赵当世的政治嗅觉亦远非昔日可比。许定国一个地方大老粗,在山西南部因御下不力蹉跎不进,坐视河南败局,早就风传朝廷要将他拿问到北京,而今却不罚反赏,料想是有大佬在背后推波助澜。
“湖广方面传递来的消息称是武昌兵备道堵胤锡的手笔。”
“堵胤锡师从无锡马世奇,马世奇现就在北京当官,为太子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虽无实权,但德高望重,有清正之名,且与东林党人交好。有这条关系在,堵胤锡在外举荐,北京城里自不乏人呼应。”坐在侧边的顾君恩淡淡说道。
“光一个堵胤锡还不够。”赵当世沉吟道,“援剿总兵不是寻常职务,以堵胤锡的资历,定无这么大的能量把这件事摆平。我看十有八九,真正的策划人是何腾蛟,堵胤锡不过个马前卒罢了。”
徐珲这时道:“说来可笑,孙传庭比何腾蛟还快一步举荐白广恩,结果朝廷那边却不认账。认为孙传庭生死不明,可能有诈,还需调查。孙传庭因此气得三日没吃饭。”
“不过托词罢了。孙传庭本来就不得圣上欢心,圣上提拔他,也实因无人可用。孙传庭顺利时还好说,可这大半年来连战连败,先丢了河南后丢了陕西,该当罪不可赦,可他毕竟是攸关数省局面的重要角色,在先前余应桂死活不肯赴任的情况下,朝廷还没商量好怎么办他,他说的话,又怎么可能再得到采纳。”赵当世缓缓而言,“何腾蛟不一样,他凭空而现,想必被圣上寄予厚望,朝廷给不了他钱财兵马,当然要多做些配合了。只有何腾蛟开口,许定国一介罪将才有机会柳暗花明。”
徐珲等人听了这番分析豁然开朗,就连顾君恩也不由连连点头。赵当世的成长速度超乎想象,现今只论政治眼光,顾君恩承认自己比不上赵当世。
“要是何腾蛟掺和进了这件事,他抬举许定国,是要......”顾君恩脸色一沉。
“白旺及庞劲明都写信和我说过湖广近期的一些风波,我之前也防备着。朝廷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何腾蛟派到湖广,是有深意的。”赵当世点到为止。
顾君恩凝重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何腾蛟当下看着势单力薄不起眼,但绝非王永祚那样易于操控的善茬,不能放任。白旺老成持重,但方领矩步稍欠圆融,处理起军事自无问题,但和何腾蛟、堵胤锡那样的老狐狸周旋,只怕还差些火候。湖广为我军根基所在,白旺之外,必须再找一个人主持大局。”
赵当世点点头道:“此事我知,但今日只论陕西,不必在湖广展开太多。”目光一转,对徐珲道,“老徐,白广恩那边,我会派人盯着。你继续说吧,说说闯军最近的情况。”
徐珲应道:“陕西糜烂,闯军锐不可当,秦州、榆林卫、固原州等地相继沦陷之后,上月初,宁夏卫也失守了,官抚民、牛成虎率部投降了闯军......”
赵当世颔首插一句道:“要是不早点把白广恩拉到汉中,无非也是这般下场。”白广恩善战,所部亦多陕西、山西、辽东等地辗转作战的老兵,实力远不是官抚民之流可比,若让他归了闯军或被闯军消灭,对整个陕西的敌我态势会有较大的不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