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赵营火炮的持续轰击,顺军中部步军阵列在六百步左右的距离举步维艰。两翼马军的阵型更加疏松,但同样为震耳欲聋的炮击所影响,不少战马惊蹶跳跃,难以驾驭,极大扰乱了行伍秩序。
身为此战顺军马军的统帅,大顺威武将军高一功决定让军队立刻从两翼展开着手反击,缓解己方困蹙局势。但见偌大原野尚且燃着星火的坑坑洼洼上方那些飘荡黑烟当中,几乎在一瞬间,万余顺军马军分别从两侧脱离中部步军,散沙般向外围扩去。与此同时,顺军中部步军也在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令中架设各类便携小炮,开始与赵营对轰。
几枚流弹从彭光头顶呼啸而过,他矮下身子,双目怒睁道:“传令右、后二哨集中大佛郎机炮打两边,前、左二哨集中红夷炮打中心!”说着,咬牙切齿攥紧双拳,“让闯贼见识见识,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一字排开的起浑营四哨,哈明远前哨与王光恩左哨居中,而魏山洪右哨与杨友贤后哨分处两端。正面迎战的起浑营难以顾及突然行动的顺军马军,但能做的事还有很多。顺军既然马步分离,那么彭光就不打算给他们再次会拢的机会。他打算利用大佛郎机炮彻底切断顺军马步间的空隙,亦将顺军步军向中挤压,再利用二号红夷炮轰击致密的顺军步军阵列,以期造成更大的杀伤。
炮声如滚滚雷鸣,回响在天地不止不休。侦察到顺军马军动向的赵营左右翼旋即也开始大规模发炮阻击。但顺军马军显然经验老道,他们在空旷无边的原野上肆意驰骋,极力拉开彼此间距,看似满天星斗散乱无章,实则每部每队均望旗而动。
赵营左翼镇筸营统制周晋遥望隆隆动地奔驰着的顺军马军,一叠声呼令兵士设置各类障碍,以防对方突然地冲击。一直游弋在更外侧的贺人极部受顺军马军来势压迫,被迫朝内收缩,背靠步兵的阵线列阵。
过不多时,赵营左翼已然临近至千步的顺军马军阵内旗帜摇曳纷动,远远望去,看似零散的战马仿佛心有灵犀,顷刻间会聚成几股队列紧密的小队。这些小队飞驰着由四面八方从大阵脱出,迅如利箭,直扑赵营左翼。
“呜——”
绵长的号角声接连不绝,周晋扶栅看去,空旷的原野尽头,几道黑线正蜿蜒转进像极了蠕动的小蛇,他知道这是顺军马队朝着自己这边行进着。身边不远,鸟铳手们窸窸窣窣一排接一排从各处调往栅栏鹿角后预备,只待敌人进入射击范围。十余门二号红夷炮与大佛郎机炮亦视顺军马军的动向重新调整,炮车往来推拉,兵士的呼答吆喝相伴其间。
左翼赵营兵士忙忙碌碌,对面顺军马军先头部队瞬息即至三百步。他们均为轻骑,约莫二千余人,分为几股策马横排。周晋登上土台瞭望,不妨半空中数支羽箭掠过。
“敌军以弓骑滋扰我军!”
周晋听得军报,举目四顾,但见本阵中军大旗向左向右各一点,心知己军右翼此时亦正面临与左翼相似的境况。
“稳固阵线,无令不得擅自进退,着鸟铳手回击!”周晋呼道。
整个战场的局势目前还算明朗,正面遭到赵营强有力阻击的顺军扬长避短,发挥马军众多的优势,在高一功的指挥下包抄赵营两翼,并分出弓骑兵远射袭扰,其主要目的必然在于依靠乱射压制赵营左右两翼,从而掩护大部队的行动。
“红夷炮、大佛郎机炮就位!”
阵线前沿,炮手们摇旗呐喊,塘兵手脚并用爬上土台禀告。
“发!”周晋迅速下令。
一通鼓未罢,号炮大响,左翼火炮齐射一轮作为试炮。贺人极单人匹马踏过弥散的硝烟,来到周晋面前大喝道:“敌军将至,我要带人反冲,你掩护我!”
周晋摇头道:“不行,总管有令固守。”
贺人极大怒道:“闯贼马军已射杀我多名弟兄,怎能忍受!”赵营马军处在左翼最外侧,纵然来回躲避,仍不免成为顺军弓骑兵的主要攻击对象。
“你他娘的出去便是送死!”周晋骂道。他可不止一次和顺军交手,很清楚顺军马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弓骑兵先发,不单为了牵制赵营两翼,还存着勾诱赵营马军的意图。只要贺人极沉不住气,脱离了步兵阵列率众反击,招待他的一定是弓骑之后顺军那数千作为冲锋主力的持矛骑兵。贺人极和他的手下再勇,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肉搏,只能是死路一条。
“老子不去截住闯贼马军,等数千贼骑从两侧抄到背后,大势已去!”贺人极吼道。
说话间,赵营左翼镇筸营阵内炮铳轰响,周晋放眼而望,遭受反击的顺军马军纵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骚乱,可与先前情况不同,它们现在散布较广,且识趣地与赵营火器部队保持合理的距离,远方原野看着土石纷飞、黑烟腾腾很是壮观,实则造成的阻力十分有限。顺军弓骑兵之后,大股大股的顺军持矛骑兵依旧集结迂回着。
“他娘的,你说的有理,但老子还是不答应!”周晋知道贺人极说得有道理,然而郭如克军令未达,他不能看着贺人极擅自出击。
两人正争执不下,忽有本阵中军处旗鼓快马加鞭赶到,径道:“传本阵郭总管军令,两翼马步军切莫轻动,违令者斩!”瞥一眼急赤白脸的贺人极,“两翼马军即刻往步军阵内收,限一刻钟内前往本阵集结听令!”说完,立刻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