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贵军中一直流传着“遇事不决问老穆”的说法,这说法大概率出自侯大贵之口,但至今已逐渐成为了军队将士们的共识。当下穆公淳说话,一向蛮横粗暴的军官们登时鸦雀无声,都敛声认真聆听。
穆公淳得到尊重,心满意足,随即侃侃而言。他主张有四点最重要的大事必须先着手做,用以最大限度确保全军的稳定。
头件大事,得选出一名主帅,暂代侯大贵统筹全军。此前侯大贵兵分两路,前路往宣府前线作战自有侯大贵本人节制,后路数千兵马却并未立有总揽全局、可于众口不一之际一锤定音的角色。如今各营各部肩负的不仅仅只是赶赴前线的简单行军职责,更有危局求存的生死重担,若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全军败亡是可以预见的下场。
穆公淳再三强调推选临时主帅之事最为重要,必须立刻解决,否则后续诸事都无从谈起,并且首先倡议由韩衮担任。论资历,韩衮投靠赵营最早,从来都是肱骨大将;论能力,韩衮领军打仗的水平有目共睹,战功卓著;论威望,韩衮为人悍而不骄、谦逊守度,能服众结心。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场除了贺人极不够资格外,另有马光春、周遇吉与吕越三名统制。按理说,周遇吉出身明军京营游击,名声素重,且在投靠赵营后始终居于一线将领地位,若有人支持,不是不能与韩衮一较长短,但他在穆公淳表态后紧接着表态支持韩衮,从而迅速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周遇吉性格豪迈豁达,虽说在明军中的履历较大多泥腿子出身的赵营将领为高,但从不以此自矜。相反,他很清楚命运使然,自己终究难以成为赵营的核心嫡系。穆公淳抢先推荐韩衮,一般人或许想不到那么多,但如周遇吉这样长期在赵营核心圈子外围徘徊的一线将领自是能敏感觉察出他潜在的意思。目前驻守镇虏卫城的军队中几个带头大哥,除了飞捷左营统制韩衮与无俦营统制白旺外,马光春、吕越、贺人极以及自己都是后来的归附者,此外,因为长期被侯大贵压制,无俦营的实权不在白旺,而是掌握在同为后来归附者的中军官张先壁的手中,故而对目前镇虏卫的这支军队来说,及时确定新任主帅不仅关乎将士安危,更关乎赵营嫡系对军队领导权的问题。要是赵营嫡系失去了对军队的领导权,那么就难保军队不会因此变质,主帅成为又一个吴三桂或唐通。自己若不明就里站出来贸然争夺全军的指挥权,难以想象向来计谋百出的穆公淳会有怎样的后手对自己进行压制迫害。
微妙时节,只言片语便蕴藏杀机无数,有些人会在漩涡中死得不明不白,但周遇吉能爬到今日这个位置,靠得绝不仅仅只有一身武勇。他想的很通透,既然无法成为赵营的嫡系将领,那么老老实实当一个弘光朝廷的一线大将,也是不错的归宿。
继周遇吉之后,马光春、吕越等亦纷纷表示了对韩衮对支持。关键时刻,总得有人挺身而出,纵然知道任重道艰,但韩衮毫不推脱,毅然起身朝四周拱手道:“承蒙诸位信任,韩某在此立誓,有我韩某在一日,便不让数千弟兄蒙难枉死。”由是暂任总管之职,称权总管。
穆公淳摇着羽毛扇暗中朝偃立成点点头,继而面向众人道:“头等大事定了,往后好说。这第二件事,便得速速探明前线状况,包括侯总管、孙传庭等军处境以及鞑子的部署数量。”
韩衮对贺人极道:“老贺,这事你来办,小心行事。”
贺人极起立领命道:“总管放心,务必探明侯总管情况并鞑子兵力。”他自打从孔全斌营中剥离出来后行军作战颇为卖命,有心人都看得出,他很想趁着这个机会积攒战功,以图有朝一日能够彻底脱离孔全斌成为一营统制。如今风向在韩衮这里,他自然唯韩衮马首是瞻,期盼能给韩衮留下好印象,攀棵实实在在的大树。
穆公淳接着道:“前线安排妥了,还有后方。后方三、四点一并说,一要稳住姜瓖、一要请求支援。”说着转对韩衮道,“总管,你觉得如何?”
韩衮点着头道:“自是中肯之言。但请求支援这个好说,宋王大军已经开进山西,派人传报即可,但稳住姜瓖......怎么个稳法儿?”
穆公淳尚未回答,负责守备东城的无俦营左哨哨官吴鸣凤匆匆忙忙跑来道:“紧急军报,有一拨鞑子正朝卫城方向来,已在十五里处!”
“阿济格来了?”在场军官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散布在外的数名塘马鱼贯而入,接连禀报将至清军的情况。原来,这支清军乃是不久前从怀安卫城分处的别部,看旗号,不是阿济格,而是清军正黄旗满洲固山额真谭泰以及镶黄旗汉军固山额真刘之源。
“怀安卫城兵虚城薄,鞑子大军围攻弹指可下。”穆公淳分析道,“但是此番阿济格自己却没有来,只派了谭泰,唯有一种可能。”
马光春颔首接话道:“不错,阿济格想先北上,把侯总管、孙传庭等解决了,再大举进犯大同府。派谭泰、刘之源先来此,目的是牵制大同府的军队,免除后顾之忧。”
事实确实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