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阿九…”
谁,是谁在叫他?眼皮好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身下湿漉漉的,鼻腔里满是潮味和霉味。蚂蚁蜱虫沿着他的手臂爬进薄衫,啃咬他的肌肤,红斑泛起,酥痒难耐。
一股热气堵在胸口,喉咙干涩疼痛,阿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青白的水沫从嘴角溢出。
“这奴隶才刚买回来,就病了?晦气!扔出去扔出去。”
不要…不要扔出去…
阿九的手无力抓了一把,抓到的都只是空气,浑身一阵抽搦,痛不可言。他勉强撑开一条眼缝,看到床边站着的雄壮男子正气极败坏地指着他,“简直是废物,活该死了全家。”
一道细弱的女声响起,似乎是在为他求情,“总管大人,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欣儿,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闲事莫管!这牲畜是从天佑国来的,还是出自襄王府,本就不干不净,一身腥味。”
“可是,襄王府被灭,他也侥幸活下来了…”
“亲王府被袭,皇宫里岂会不知晓?等襄王府的人都死透了,天佑帝才派人前去探查,其中猫腻一看便知。这小畜生本就不该活,病死倒好。来人,将他扔出去!”
话语断断续续传入阿九耳里,他吐出一口血痰,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皱起了眉,把自己的身躯缩成小小一团,脑袋掩在稻草堆中。阿九在以前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听婢女说过,府中得了病的奴隶是不能留下的,要被扔去丛林里,多半会被野兽吃了。
他还不想死,父母尸骨未寒,他怎能就这样死了….
若死了,不知来路,不问归途,独身消魂于渺茫天地,终落得凄凄凉凉的下场……
一下人拿着一卷草席,上前将阿九的身躯包裹住,随后掷到地上,扯住草席一角,就往屋外拖。行至门边时,他忽然觉自己的衣摆一紧,回头一瞅,一只细小的手从草席缝中伸了出来,攫着他的衣摆,牢牢的,怎么也甩不开。
“奴没有病…奴只是贪睡,误了时辰…”
那下人一惊,手一松,阿九咕隆一声掉在了地上,磕破了头,他咬紧牙根,扬起头看向床边的男子,面色惨淡,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总管大人,您就饶了奴这一次…”
总管神色忽变,显然动了怒,一脚将阿九踹到墙角,他的背撞在堆放的生柴上,尖锐的枝干划烂了他的后背,顿时鲜血淋漓。
“不中用的狗奴才,要是让国师大人看见你这模样,定会扒了你的皮。”主管喘了口气,喊道,“还不快滚去干活,今儿风大,庭院里积了许多落叶,不扫完不准吃饭!”
“是。”阿九颔首,捂住伤口,迈着步子缓缓走出柴房。
六月的天,本是炎热之际,今日偏偏不同,刮起一阵狂风,‘褶花院’里种着数百棵苍天高树,此时已积满落叶。阿九拿着扫帚来到褶花院时,看见这树群,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绝望。
他忍着饿,扫了一遍又一遍,刚扫完,风一吹,树叶又落了下来,如此反复,无论如何也清扫不尽。
阿九忽然怀念起在襄王府时,父亲抱着他荡秋千时的情景,也是如此的骤风微雨,当时心中只有喜悦和满溢的幸福。可如今…短短半年,却像是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