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嬷嬷嗤的一笑,“你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要记住,你明年就二十了,也不年轻了,真识相的,就痛快点从这里搬出来,用剩下的这点时间再给自己赚些养老的银子,否则真的年老珠黄,卖都卖不出去了,才有你好受的呢。”
说完,她也不再看王润卿一眼,摇着扇子出了门。
门大喇喇的敞开着,莺歌燕语之声刹那间全从廊中涌了进来,这些她听了将近十年的声音,如今传入耳中,竟比刮锅挫锯还要难听。于是,王润卿飞速走到门前将门关上,身体靠在门板上哆嗦个不停。
尤嬷嬷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如今,她已经沦为了一颗弃子,既为弃子,又有什么资格来跟她谈条件?自己也真是傻,以为她会顾念这么多年的恩情,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红极一时的汴梁花魁,殊不知,这一切,早已化作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了。
身子蹭着门板一点点滑到地上,她捂着耳朵,想将那些声音彻底隔离,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它们却依然穿透门缝,直直的扎进她的耳朵。王润卿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她就这么衣衫不整的穿过流光楼的长廊、楼梯、大堂,在各色宾客的议论声中逃了出去,逃出这个曾经让她风光一时,现在却像坟墓一般压抑的地方。
王润卿沿着御街走了一会儿,可是旁边的人似乎还是在盯着她指指点点,有几次,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因为人们提起她,总会在后面加上一个陆妙慧,一个前花魁,一个现在的花魁,他们在对比,在嘲笑,嘲笑自己青春已逝,容颜不在。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王润卿实在忍受不了,她迈着碎步朝着汴河的方向跑去,像做贼一般。
来到了河边,她才深深的喘了口气,这里很安静,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虽然有些反常,但是她已无心顾及,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有和自己在一起,她才能安下心来。
夜风吹过,带来河水的气息,清凉中透着一丝甘甜,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时,村子里也是这股气味儿,她每晚都闻着它入睡,现在想起来,那些一直藏在记忆里的苦日子竟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只是,光阴已逝,现在再去追寻去回味,都只是枉然。
王润卿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它虽随着涟漪的波动晃晃悠悠,却仍能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便有些憔悴,但是肌肤胜雪,眼波流转似一泓清水。
只是,这样的容颜能撑多久?一年?两年?千帆过后,她的归宿又在哪里?
“嗒嗒嗒......嗒嗒嗒......”
身后蓦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木棍在敲击地面,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王润卿回过头,她看到数尺之外,有一团灰白色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朝自己靠近,就像平地升起的一团浓雾,飘飘悠悠,摇摇晃晃。
她揉揉眼睛,不施脂粉的脸孔写满了惊诧:朝自己慢慢走来的哪里是什么雾气,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宽大的白袍头发灰白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