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皮文秀根本就没想到曹秀英其实因为生病之后心情的变化,已经愿意跟他一起回家了,更加没有注意到曹秀英问他回不回家时眼睛里掩饰不住的那种希望,只是淡淡的说明天他一个人回去就行了,让曹秀英回她父母那里团聚。而他也更加更加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曹秀英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以及失望之后又在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一丝狡黠的光芒……
终于到了家了,乔东鸽的到来跟上次一样得到了皮家父母热情的迎接,虽然她的孩子已经失去了,但是通情达理的父母却给了她更加多的疼爱,他们都把无限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希望她能够尽快的再次怀孕,给他们皮家带来一个后代人。
中午饭果然二老一直没吃,等着他们一起团聚。
在乔东鸽洗手的时候,二老已经忙忙碌碌的热好了饭菜摆了一桌子,老爷子还打开了一瓶好酒,等全家都坐好了之后,皮老爷子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说道:“呵呵,上次鸽子回来因为怀着孕不敢喝酒,今天就喝一杯吧,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团圆了,今天这个节日就一定要过的快快乐乐的!”
乔东鸽被这种浓郁的家庭气氛给感动了,赶紧双手接过皮爸爸递的酒感动的说道:“爸妈,谢谢你们这么疼我,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不小心糟蹋了你们的孙子,不过你们放心,我跟文秀一定会尽快让你们二老……”
“皮文秀,鸽子妹妹?你们俩个骗得我好!”门口却传来一个心碎的、愤慨的、熟悉的声音,一家子都愕然的转过头看时,就看到摇摇欲坠的曹秀英了……
二十一章正妻与情妇的较量
曹秀英原本就病弱的、泛着不健康的黄色的脸上此刻更加发出青灰色的光泽,嘴唇抖索着、满脸的心碎、满脸的惊愕、满脸的悲愤,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把每一个指关节都捏的露出白色的骨节。
为了防止自己猝然倒地,她软软的依靠在门上,盯着皮家三口人都是满脸的幸福,而高举着一杯酒的、她一直视为亲姐妹的乔东鸽正在热泪盈眶的接受着皮家父母给她的、曹秀英自己却永远也无法得到的那种宠爱,她心里有关于对错、有关于恩怨、有关于情仇的界限瞬间崩塌、瞬间颠覆、又在瞬间化成一滩污浊的烂泥!
天知道她为了能在这一刻给皮文秀一个惊喜已经暗暗蓄谋了多久;天知道她一个人坐公车(那中巴走走停停不时的停车等客人坐满)颠簸了近五个小时来到这个她深深受过侮辱与伤害的地方、鼓了天大的勇气来面对她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再面对的公婆需要做多么大的思想斗争;天知道她在昨天就曾经想吞吞吐吐的告诉皮文秀她要跟他一起回来,哪怕再次面对公婆的责难也宁愿忍受,就只为了能够给皮文秀一个惊喜,让他明白她曹秀英为了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尊!
可是她却在满心忐忑的独自来到皮家这个小院的门口,意外的发现大门虚掩就推门进来,人还在葡萄架下面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又有天知道她到了这时心里有多矛盾,屋里欢笑的人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啊,可是这欢笑却不是因为她而发出的,更加不会因为她的缺席就不会发出来或者是减弱一点,他们是那么的快乐啊,就在这个缺了她的中秋节,就在这个她以为没了她就不圆满的时刻,就在这个没了她的确不能算圆满的家庭里,依旧散发出那样充满感染力的快乐啊!
有一瞬间,曹秀英觉得这个家庭里是不需要她的,一种被排斥的痛苦感觉贯穿了她,她甚至都已经转身要落荒而逃了,可是在最后的一刻,对皮文秀那种死心塌地的爱情又让她硬生生停住了想要逃的脚步,她想用自己的坚强跟低头来从新博得在这个家庭的地位,不让皮文秀忍受婆媳不和的夹板气。于是,她勉强自己压抑着狂跳的心走近了屋门,可没想到这一下却更把她打进了十八层地狱---她的好姐妹乔东鸽一脸媳妇儿的幸福与光彩,正在接受原本是她的公婆的宠爱!
而她在一分钟前还以为地老天荒、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也不会对她变心的丈夫皮文秀看着乔东鸽的脸上、眼底、眉梢甚至他的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宠溺与深深的爱情,这种眼光可是她曹秀英跟了他几十年都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啊啊啊!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曹秀英来看到这一切?这世上还有真情吗?我还能相信谁?”她在心里狂叫着,猝然间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可是她的手上并没有可以摧毁一切的工具,而她久病的身躯也不容她做出什么毁灭性的动作,她能做的就是用一声虚弱的叫喊停止了一桌人的欢乐,然后看着他们一桌子人的脸都因为她的出现变得苍白、愕然、痛苦!
其实这一刻连曹秀英自己都是痛恨自己的出现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做出了那么大牺牲才策划的一次具有跨时代意义的、能够从此扭转跟公婆的敌对局面一家子和和睦睦出场居然变成了一场妖怪横空出世?看着自己在他们“一家人”面前魔鬼般的意义,曹秀英一时之间涌起了一阵悲哀!
深深的悲哀刺激了她的肉体,居然给了她空前的力量,她就离开了门的依靠,梦游般的走到了桌子跟前,看着桌子上七碟子八碗的丰盛酒菜,她轻飘飘的端起了一盘,盯着乔东鸽的眼睛说道:“好妹妹,这也是你改造我的计划之一吗?我指的是抢夺我的老公跟我的公婆?”说着,她极慢极慢的把手里的那盘菜高高举起来,冲着乔东鸽的脑袋就泼了过去。
瞬间,原本就已经因为曹秀英的出现而呆若木鸡的乔东鸽乌黑的头发上就挂满了青菜叶子,汤水淋漓顺着她洁白精致的脸滑落下来,还有一小片姜末仰或是蒜末的东西挂在了她长长地睫毛上,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乔东鸽的心里此刻有何尝不是在经受着炼狱般的折磨?从看到曹秀英出现的那一刻,什么媳妇儿的骄傲,什么受宠的妻子的骄纵,瞬间灰飞烟灭!世俗的那种理念经过31年的灌输,早已经那么深的渗进了她的骨髓,所以她在一刹那间就自惭形秽了!虽然曹秀英是那么的孱弱,孱弱到她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把曹秀英推倒在地上,可是,一种偷窃者的自卑跟虚弱让她觉得曹秀英是那么的强大,因为曹秀英的身后有着那张大红的结婚证带给她的强大的支持,而她乔东鸽面对着那两张薄薄的红纸,一瞬间像是太上老君的照妖镜下面的妖精,原形毕露、丑陋不堪!
她就一直木立着,直到曹秀英慢慢走过来又慢慢的把那盘菜泼在了她的头上,她的心里已经分辨不出是苦是涩了,她机械的、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着皮文秀。而她赖以依靠的男人也跟她一样面如土色,泥塑木雕一般呆坐在椅子上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任何”是指包括他刚刚其实一抬手就能阻止住曹秀英手里的菜盘,从而让乔东鸽免去这一次难堪的侮辱。但是他却一直坐在椅子上,仿佛他的屁股从盘古开天辟地就已经坐在那里而且还要一直做到世界毁灭也不会离开,更别提能给可怜的乔东鸽提供什么支持了!
曹秀英倒完了菜接着轻轻的、一字字的说道:“妹妹,你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说的吗?你不是很会做思想工作的吗?你都能够让我放弃去死的念头从新活过来,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你在用花言巧语劝慰我的时候,也同样用你的身体宽慰着我的丈夫?你可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那么现在你来到这个家里是干什么的?哦,我明白了,你一直是那么好心肠呀,这是跑来宽慰我那一辈子都在埋怨没有娶到一个好媳妇的公婆来了吧?那么我是不是该给你发个锦旗表扬一下你啊?或者找个媒体过来把你的无私奉献精神做一个专题啊?”
曹秀英年轻的时候就是厂子里有名的铁姑娘,工作泼辣为人厉害是出了名的,这些年因为生病以及地位跟着皮文秀渐渐尊崇,所以言辞犀利的长处似乎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可是此刻急怒之下登时再次发挥了出来,一个个字刀子一般击中了乔东鸽原本已经羞愤欲狂的心脏,她木然的站在那里,两只眼一直避开曹秀英的讨伐,紧紧的盯在随着曹秀英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苍老、越来越颓丧、越来越懦弱的皮文秀脸上。
渐渐的,曹秀英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对她、对皮文秀、对皮家父母忘恩负义的指责变成了电影里虚无飘渺的画外音,在乔东鸽的耳边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而她的全副精神都用在端详皮文秀的那张脸上了!
此时的乔东鸽才惊讶的发现,虽然她已经算得上跟皮文秀天天同床共枕了,可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这样专注的看过他,此刻一看才发现,平常一副光彩夺目的皮文秀已经眼袋松弛、额上布满了皱纹,连他鬓角那还是乔东鸽亲自给他染过的白发也好似在瞬间退掉了伪装,露出了白的耀眼的发根,更别提他的两个眼角仿佛还挂着两颗浑浊的、黄脓一般让人厌恶的眼屎,再加上他满脸让人痛恨的愧疚跟懦弱,整个人都瞬间失去了能够吸引乔东鸽为他付出青春、付出自尊的一切资本,成了一个让她唾弃的小丑!
完成对皮文秀从痴爱到失去了对他的爱情跟希冀就这么简单,简单到仅仅花费了乔东鸽几分钟的时间,她对时间的判断是来自于曹秀英对公婆跟皮文秀的讨伐才刚刚说道皮家在文化大革命后期落拓的时候她曹秀英是如何侠肝义胆的资助皮文秀的,而皮家父母的神色间也已经带着难堪跟愧疚了,看来也不会有多长时间的。
乔东鸽瞬间居然有一种很滑稽感觉,曹秀英此刻的讨伐是因她的出现而引起,此刻她头顶上的菜汤也还在锲而不舍的往她的身体上渗流,但是她却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
其实也真的是跟她乔东鸽毫无关系的!她是谁呀?这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已经带着雷霆、挟着风云闪亮登场了,那么她这个赝品冒牌货还有什么作用呢?
够了!她在心底疲倦的叫了一声“够了!”
她感到了厌烦,她想早一点解脱出去了,于是,她就聚拢了精神考虑了不到一分钟,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她就想到了一个让她能够全身而退的法子,虽然她已经觉的在这里表演没有一丁点意义了!但是为了达到她能够赶紧解脱的目的,她还是压抑住自己满心、满身的透骨的疲倦,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就睁开了眼睛,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乔东鸽,而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了!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委屈跟无奈,还有竭力想要表达什么隐私但是还有所顾忌的闪烁,更加多的是让曹秀英信服的那种诚挚,她就用这种眼神盯着曹秀英,上前用一种饱含着暗示的力度紧紧地握住了曹秀英冰冷的手,用压抑的声音低低的叫道:“秀英姐,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一句话好吗?请-你-跟-我-到-楼-上-去-十-分-钟!就十分钟!完了你杀了我我也没怨言!”
曹秀英再一次被乔东鸽的神色折服了,她带着不屑说道:“去就去,我还怕你吃了我啊?哼!”
乔东鸽又转脸对皮家父母说道:“伯伯阿姨,你们两个休息一会儿去吧,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您二老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她再次最后转脸看向好似已经失去了一切对突发状况的判断能力跟处理能力的皮文秀,心里对他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彻底的斩断了,但她却依旧柔声对他说道:“你也上楼来吧,让老人歇歇吧!”
乔东鸽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让皮文秀难以抗拒的力量,他居然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跟在乔东鸽身后慢慢的往楼上走去。
窄窄的楼梯上一下子走进了他们三个人,最前面是因为一腔正义而显得雄赳赳的曹秀英,中间是显得十分疲倦无力的乔东鸽,最后就是行尸走肉般的皮文秀了,他们三个保持这种格局一直走进了皮文秀的卧室,这间卧室他曾经带前面两个女人都走进来过,他也曾在同一张床上先后拥着她们两个甜蜜的睡过,而此刻,他却无法明白自己该如何解决这种让他迷乱的局面!
乔东鸽等大家都进了房间之后,却突然精神了起来,她一反手锁上了房门,对着房门好似在跟自己做什么斗争,曹秀英一脸正房夫人的倨傲,端坐在床上冷冷的静观其变,仿佛在盼着看乔东鸽如何作出解释,而皮文秀依旧满脸的沮丧,呆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乔东鸽终于转过脸来了,她的表情已经奇异的变成了一种掺杂着愕然、掺杂着迷惘、掺杂着委屈的样子,神经质的把两只手平举到胸前上下抖动着,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崩溃冲着皮文秀叫道:“好吧好吧!皮市长,现在你可以解释解释您今天导演的这场戏以及我们的表演哪里出错了吗?”
她的话显然大大出乎了曹秀英跟皮文秀的意料,两个人都瞬间惊讶的盯住了乔东鸽的脸,而女人在此刻更加的困惑不安了,她的大眼睛里含着忍辱负重的眼泪,满脸狂乱低低叫喊道:“您不是说秀英姐跟您父母有矛盾,而您的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一个媳妇来安慰,大过节的您既想让父母得到天伦之乐,又不想委屈秀英姐为您改变,所以才央求我冒充您又娶的爱人,跟上次咱们在你父亲生日上假装怀孕哄骗您父母一样,再演一次戏给老人看的吗?您不是说上次假装怀孕但生不出孩子总要有一个遮掩的吗?我也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告诉二老我不慎出了车祸把孩子给糟蹋了吗?您不是说秀英姐宁死也不回来的吗?您不是说这样做能够两全其美吗?可我放弃了跟我老公一起回婆家过节的时间,抱着帮助你们两口子的心态跑了这么远,就为了让秀英姐泼我一头的菜吗?就为了让秀英姐认为我是一个抢她老公的狐狸精吗?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啊?你们两口子谁能给我一个解释?演双簧也不带这样的啊?大过节的你们闲着无聊,拿我这个傻丫头开玩笑啊?啊?呜呜呜……”
乔东鸽越说越激愤,越说越委屈,而她的这番话也让坐着的两个人的神情瞬间起了变化,皮文秀脸上的灰败一点点消退,他看向乔东鸽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欣赏跟惊喜,他的脸色也渐渐的泛过了红润的人色;而曹秀英脸上的倨傲也一点点消退了,却换上了一种极度的愕然,渐渐的,这种愕然就变成一种深深的愧疚了,她居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因为刚刚“悲愤”的倾诉而变得站立不稳的乔东鸽跟前扶住了她。
皮文秀暗暗在心里赞扬乔东鸽的机灵,他已经收起了刚才乍一见到曹秀英那种惊惶以及那种无措,恰到好处的配合着乔东鸽发泄后的脆弱,无奈的、委屈的拍着膝盖长叹一声叫道:“秀英……你!唉……”
此刻的局势可就再次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刚刚羞愧不堪、偷人的浪女人被当场按住了屁股般的乔东鸽一脸的报天屈,难过的软成一滩泥水委顿在沙发上,仿佛天地之间她是第一个为了帮助朋友而受了误解的好女人!
皮文秀满脸忍辱负重却不被理解的好男人形象,痛心疾首的看着曹秀英,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而刚刚还气若长虹满脸正气的曹秀英却已经开始仓皇了、懊悔了,她看看乔东鸽又看看皮文秀,刚刚的气势终于在他们俩精湛的表演下一寸寸瑟缩了、一寸寸消退了!
“老皮……鸽子妹妹……你们俩是在……是在演戏吗?”曹秀英终于迟疑的、艰难的开口问道。
皮文秀用一种想要责备但又不舍就显得有些幽怨的眼神看着曹秀英闷哼了一句:“唉!不然你还以为什么?”
乔东鸽更是已经在沙发上哭的软成一团了!
看着这两个人的神态,曹秀英做错了事般的仓皇不安就更加的明显了……
二十二章黯然落幕的折子戏
“呃……老皮……”曹秀英的声音里已经开始带着那种做错了事情不知如何收场而转而央求皮文秀代为解决般的楚楚可怜,她已经开始明白自己的出现的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了!
皮文秀站了起来,先用责怪而亲昵的眼神盯了曹秀英一眼,然后跑到门口去取了一条毛巾递给了乔东鸽,带着客套的愧疚说道:“唉!对不起啊鸽子,是我们两口子让你受委屈了,你快擦擦吧!”
乔东鸽接过了毛巾,下意识的擦着头发,而皮文秀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曹秀英痛心的说道:“秀英,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早就说过你不喜欢我父母,而且我家的门槛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来了,好!我爱你,所以我迁就你,不愿意你受一点的委屈!所以,在我父母年迈急需要儿孙绕膝的宽慰的时候不去为难你为了我弯下你的腰!但是我面对着把我千辛万苦养大的父母,却永远做不到你那般说不来便不来的洒脱啊!你不来可以,我不来可不行啊!因为我父亲过生日想要一个希望,我就说服了善良的鸽子姑娘来替我,不,很大程度上她肯帮忙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在替你赎罪你知道吗曹秀英!她怕你不孝敬父母得到什么惩罚!唉!因为你的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我们俩假作了一场戏,说我已经跟你离婚娶了鸽子,而且她也已经怀了孕了,骗的我爸妈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生日……可是……可是……”
皮文秀的声音哽咽了,因为他的心底知道,自己刚刚说的是真的!他的可怜的、一生经历了无数大起大落的父母真的是在乔东鸽到来的时候才真正的开心快乐起来,并且过了一个幸福的生日!
曹秀英也忍不住落泪了,她胆怯的看了眼皮文秀,赶紧递给他一张纸巾,可是皮文秀却愤慨的把她的手推回去了,接着说道:“说了谎总要圆谎的啊!我们俩编造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生出来的孩子,给了父母一个虚无飘渺的孙子梦,总要把这个谎话弄一个合理的解释的!于是,我就在中秋节父母要求我必须带回媳妇儿的时候,再次恳求鸽子姑娘再帮我最后一次,我们俩把这场戏唱到底!结果……现在……唉!”
说到这里,皮文秀的眼泪真的落了下来,因为他在想此时此刻他的父母一定是十分十分痛苦的,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于是,对面前坐着的瞬间变得丑陋不堪的曹秀英,他第一次起了一种痛恨的心理!
“啊?真没想到老皮,因为我的任性让你做了这么大的难……我……我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跟公婆怄气的!可是我就是这么好强,总拉不下脸跟父母低头的!其实你昨天走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说要跟你一起回来的……可是你却没有一句邀请我来……”曹秀英胆怯的说道。
“邀请你?曹秀英,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整天摆出一副跟我父母不共戴天的决然,看着你病病歪歪的样子,我敢邀请你吗?我能够勉强鸽子放弃跟老公回家团圆,让她看在你的份上陪我回来演戏,都不敢‘邀请’你跟我回来的,因为你是那么的不能忍受打击,我如果不慎气到了你,你病了还不是我的罪过?你知不知道,人家鸽子姑娘刚刚新婚燕尔,要做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帮我这个忙啊?结果咱们两口子就让她的热心肠跟善良换来一头污水吗?”
皮文秀更加愤慨了,他看着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理亏的曹秀英,满心都充满了表演的狂热欲望,接着乔东鸽替他做出的精彩的开场,他就更加娴熟的把这场表演进行下去,力求让这场表演的效果越来越完美。甚至,他还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瞟向乔东鸽,仿佛想得到她的赞赏,赞赏他的表演是何等的精彩绝伦!
而此时乔东鸽却已经彻底的厌烦了!
她一直默默地、看戏般的看着皮文秀跟曹秀英的表演,在心里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当看到皮文秀表演到这里,而曹秀英也已经羞愧无地的捂着脸痛哭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够了皮文秀,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如果再演下去的话,我就要感到肉麻了,感到恶心了!”
毕竟这场戏是她乔东鸽发起的,她的初衷自然是为了自己尽早的脱身,可是这场戏的发起原本就是为了欺骗曹秀英这个可怜的、遭到了丈夫跟朋友背叛的女人的,那么收到效果之后就该结束了,如果为了获得表演的效果甚至还想得到观众的喝彩,那么可就有些过分了,甚至有些卑鄙了!那不是完全把曹秀英当成一个傻瓜来愚弄了吗?
但是皮文秀却没有看透女人的心情,他依旧兴致勃勃的做出更加痛不欲生的模样,仰天悲叹了几声说道:“天!天!天!做一个男人真的这么难吗?为了让妻子感到幸福,让父母感到安慰,就一定要勉强自己成为一只风箱里的老鼠吗?可是你再煞费苦心有什么用?再委曲求全又有什么用?谁能够理解你?你看看现在,你自作聪明的弄出这样一出闹剧来,结果呢?妻子依旧受到了伤害,父母依旧遭到了打击,甚至连帮你忙的朋友都受到了难堪的侮辱,你说说你失败不失败?”
曹秀英已经彻底的投降了!因为她的善良与固执,她自认为可以凭借正妻的身份痛斥这一对狗男女,结果却发现他们都是“无辜”的,错了的,只有她自己!
其实可怜的曹秀英哪里知道,她已经被封闭的太久了,社会上早已经不是她出生跟成长的那个年代那么简单了,类似于乔东鸽这一类能够把正邪、善恶、美丑融和于一身的妖孽们正在日新月异的完善着她们的妖术,所以,这场她跟乔东鸽之间的战争,没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个结局就是---她彻彻底底的失败,败了还得对人家感恩戴德,愧疚的恨不得死去!
看着曹秀英呼喊了一声:“老皮,我错了……”然后扑进了丈夫的怀里,而皮文秀也勉为其难的叹息了一声顺势抱住了她,却抽空用一只手冲着乔东鸽做出一个胜利的姿势,眼神里闪烁着诡计得逞的那种快乐的时候,乔东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那种刚刚已经席卷了她全身的疲倦再一次铺天盖地般的涌来,她明白,是时候自己该退场了!
这时候,一首风行于网络的歌曲《折子戏》里的歌词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
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
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却投入情绪,
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别生离,
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
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
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
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别人生命里,
如果人间拭去脂粉的艳丽,
还会不会有动情的演绎?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
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
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是啊,在她跟皮文秀的感情里,她又何尝不是明知道皮文秀演的不是他自己,却依旧无怨无悔的投入了全部的情绪呢?在他们俩的这场感情戏里,她故意的掩去了甜蜜与柔情背后的残酷与丑陋,凭借着残缺不全的那份魅力迫使自己把年华中最璀璨、最真挚的感情给了他,可是结果呢?
今天的皮文秀可谓是彻底的擦掉了多彩的面具,当他看到曹秀英出现的时候,他对她的爱呢?宠溺呢?迁就呢?重视呢?看着那盘他抬手即可阻止的菜盘冲着她的头呼啸而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一定像一个逃了学被家长抓到的孩子一般的惶恐,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曹秀英不管再丑陋病弱,却依旧是他生命里能够陪他唱完全剧的那个人,而她乔东鸽无论再美丽、再动人,依旧是一个一掠而过的、虽然精彩但却不长久的一折戏而已……
“你脱下凤冠霞衣,我将油彩擦去,
大红的幔布闭上了这出折子戏……”
“算了!我累了!我退场了!
皮文秀,我已经把我最璀璨的部分留在了你的生命里,但我却一定要走了,因为属于我的那一折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如何表演,我已经不想看了!我在你的戏里只有开始,却注定了没有结局,所以,生离死别的戏码,都留给你们自己去继续吧!”
乔东鸽寥落的站了起来,抬手把头顶残留的一根青菜叶子拿了下来,对着那一对抱头痛哭着的“苦命鸳鸯”轻声的说道:“我走了,你们继续吧!”
正沉浸在危机解除的庆幸以及被自己精到的演出所感动的皮文秀骤然看到乔东鸽满脸的萧索站了起来的时候,他愕然的猝然放开了怀里的曹秀英,神经质的站起来拦住了乔东鸽说道:“鸽子,你要去哪里?你一个人能去哪里?我不让你走!”
乔东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的推开了他拉着她袖子的手,无力的但却是决然的、又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心碎与看破一切的挫败,心灰意冷的说道:“算了皮市长,你放过我吧!戏演到这里我已经遍体鳞伤了,难道你还一定要残忍的留我下来看你们夫妻大团圆的结局吗?够了!我已经对得起你们了!放了我吧!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她的神态震撼了皮文秀,他的心猛地一阵揪疼,他深爱着这个小女人,但是他却传统了一辈子,刚才猛然看到曹秀英的出现的时候,他的确是惶恐的、理亏的!所以,他眼看着乔东鸽被曹秀英侮辱也无计可施,可是在乔东鸽机灵的化解了矛盾,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转变的时候,正当他在暗暗窃喜已经安抚住了曹秀英,等下要抽空跟乔东鸽商议一下该如何趁热打铁,连父母那里也安抚下来。因为他坚信,他的机灵的小鸽子一定有的是办法,能让一团乱麻变成一团祥瑞的!
可他却万万没有意识到他跟曹秀英的亲昵已经如此深的伤到了乔东鸽的心,此刻猛然发现了女人的心碎,他还是被刺疼了!
“鸽子,你别这样啊!我明白我们两口子对不起你……”皮文秀惶恐的叫道。
“你们两口子?”乔东鸽唇边的讽刺更加的明显了,她梦呓般的冷笑着说道:“对啊,你跟秀英姐才是真正的‘我们两口子’,现在我这个请来的冒牌货自然该退场了啊!你还不放我走干什么?非要逼着我看到结局吗?皮市长,你难道就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你的老婆受了伤害,可我呢?就是应该打脱牙齿吞肚子里的人吗?求你了,放我走吧,不要太残忍,那对大家都不好!”
皮文秀的手马上缩回去了,曹秀英却扑了过来死死地攥住了乔东鸽的手哭喊道:“妹妹呀……我的好妹妹,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是我一没有做到做媳妇的责任,二又糊里糊涂的冤枉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啊!你就大人大量原谅了我吧!我闯了祸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啊,你是那么的聪明,又是那么的善良,你一定要留下来让他父母也放心啊!求你了妹妹,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啊……”
乔东鸽面对着皮文秀两口子期盼的盯着她的眼神,内心那种灰色的讽刺更加的强烈了,她冷笑着说道:“哦?是吗?你们两口子有能力闹得鸡飞狗跳,还没能耐收场吗?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帮你们?等一会儿等你心情好了再泼我一头的菜吗?秀英姐,你既然那么看重你的男人,你既然已经情愿为了他而委屈自己了,那么看在咱们曾经的姐妹情分上,我还是劝告你一句,如果爱他,如果在乎他,就跟他去新平生活吧,看着他!时时刻刻看着他,省得他背着你勾搭上我……或者别的什么狐狸精!”
说完,乔东鸽推开了已经被她的话惊呆了的曹秀英,梦游般的走出了房间,又扶着楼梯机器人一般僵直着上身,两条腿上了发条一般直直的走下了楼,又穿过皮家父母用疼惜跟宠溺交织在一起拦截着她脚步的目光,直直的走出了院子,走到了门口,她站住了,深深地嗅了一口属于皮家的那种陈腐中透着奢华的“家”的气息,双手猛地把大门带上,就冲着门前的那条小路飞快的朝大路上飞奔而去。
皮文秀已经醒悟了过来,他瞬间被一种即将彻底失去乔东鸽的恐惧给吓住了,所以再也顾不得曹秀英了,飞快的冲下楼追了出去,看着前面飞跑着、踉跄着的乔东鸽,他的心里更加的痛楚了,就一直高声的叫喊着:“鸽子,你不要走啊!你不要丢下我自己啊!你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而紧随着跟了出来的曹秀英听着丈夫用心碎的、惶恐到了极点的声音叫喊着另外一个女人,她的心里再一次被迷乱俘虏了,她已经在没有能力去分辨是非了,更加没有能力跟着追出去了,就只好黯然的依着门框站住了,就像她刚刚突然出现冲散了一屋子快乐的时候保持的姿势一摸一样。
但是,不同的是,当她勉强抬